陈道场,悬挂佛像。王婆伴厨子在灶上安排整理斋供。西门庆那日就在妇人家歇了。不一时,和尚来到,摇响灵杵,打动鼓钹,宣扬讽诵,咒演法华经,礼拜梁王忏,早辰发牃,请降三宝,证盟功德,请佛献供午刻召亡施食,不必细说。且说潘金莲怎肯斋戒,陪伴西门庆睡到日头半天,还不起来。和尚请斋主拈香佥字,证盟礼佛,妇人方纔起梳洗,乔素打扮,来到佛前参拜。那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,一个个都昏迷了佛性禅心,一个个多关不住心猿意马,都七颠八倒,酥成一块。但见:

  「班首轻狂,念佛号不知颠倒,维摩昏乱,诵经言岂顾高低。烧香行者,推倒花瓶,秉烛头陀,错拏香盒。宣盟表白,大宋国称做大唐;忏罪阇黎,武大郎念为大武。长老心忙,打鼓错拏徒弟手;沙弥心荡,磬搥打破老僧头。从前苦行一时休,万个金刚降不住。」

  那妇人佛前烧了香,佥了字,拜礼佛毕,回房去了。依旧陪伴西门庆做一处,摆上酒席荤腥来,自去取乐。西门庆吩咐王婆:「有事你自答应便了,休教他来聒噪六姐。」婆子哈哈笑道:「大官人你到放心,由着老娘和那秃厮缠。你两口儿,是会受用!」看官听说:世上有德行的高僧,坐怀不乱的少。古人有云:「一个字便是『僧』,二个字便是『和尚』,三个字是个『鬼乐官』,四个字是『色中饿鬼』。」苏东坡又云:「不秃不毒,不毒不秃;转毒转秃,转秃转毒。」此一篇议论,专说这为僧戒行,住着这高堂大厦,佛殿僧房,吃着那十方檀越钱粮,又不耕种,一日三餐。又无甚事萦心,只专在这色欲上留心。譬如在家俗人,或士农工商,富贵长者,小相俱全,每被利名所绊;或人事往来,虽有美妻少妾在旁,忽想起一件事来关心,或探探瓮中无米,囤内少柴,早把兴来没了,都输与这和尚每许多。有诗为证:

  「色中饿鬼兽中狨,  坏教贪淫玷祖风;

  此物只宜林下看,  不堪引入画堂中。」

  当时这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乔模乔样,多记在心里。到午斋往寺中歇晌回来,妇人正和西门庆在房里饮酒作欢。原来妇人卧房,正在佛堂一处,止隔一道板壁;有一个僧人先到,走在妇人窗下水盆里洗手,忽然听见妇人在房里,颤声柔气,呻呻吟吟,哼哼唧唧,恰似有人在房里交姤一般。于是推洗手,立住了脚,听勾良久。只听妇人口里嗽声呼叫西门庆:「达达,你休只顾〈扌扉〉打到几时,只怕和尚来听见,饶了奴,快些丢了罢!」西门庆道:「你且休慌!我还要在盖子上烧一下儿哩!」不想都被这秃厮听了个不亦乐乎。落后众和尚都到齐了,吹打起法事来,一个传一个,都知道妇人有汉子在屋里,不觉都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。临佛事完满,晚夕送灵化财出去,妇人又早除了孝髻,换了一身艳衣服,在帘里与西门庆两个并肩而立,看着和尚化烧灵座。王婆舀将水,点一把火来,登时把灵牌并佛烧了。那贼秃冷眼瞧见帘子里,一个汉子和婆娘影影绰绰,并肩站立,想起白日里,听见那些勾当,只个乱打鼓〈扌扉〉钹不住。被风把长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上,露见青旋旋光头,不去拾,只顾〈扌扉〉钹打鼓,笑成一块。王婆便叫道:「师父布马也烧过了,还只个〈扌扉〉打怎的?」和尚答道:「还有纸炉盖子上没烧过。」西门庆听见,一面令王婆快打发衬钱与他。长老道:「请斋主娘子,谢谢!」妇人道:「王婆说免了罢!」众和尚道:「不如饶了罢。」一齐笑的去了。正是:

  「遗踪堪入时人眼,  不买胭脂画牡丹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淫妇烧灵志不平,  和尚窃壁听淫声;

  果然佛道能消罪,  亡者闻之亦惨魂。」

 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




















第九回 西门庆计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外传
 
  「色胆如天不自由,  情深意密两绸缪,

  只思当日同欢爱,  岂想萧墙有后忧;

  只贪快乐恣悠游,  英雄壮士报冤仇,

  天公自有安排处,  胜负输赢卒未休。」

 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,换了一身艳色衣服,晚夕安排了一席酒,请王婆来作辞,就把迎儿交付与王婆养活。吩咐等武二回来,只说大娘子度日不过,他娘教他前去,嫁了外京客人去了。妇人箱笼,早先一日都打发过西门庆家去。剩下些破卓坏凳,旧衣裳,都与了王婆,西门庆又将一两银子相谢。到次日,一顶轿子,四个灯笼,王婆送亲,玳安跟轿,把妇人抬到家中来。那条街上,远近人家,无有一人不知此事,都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泼皮,有钱有势,谁敢来多管。地街上编了四句口号,说得极好:

  「堪笑西门不识羞,  先奸后娶丑名留;

  轿内坐着浪淫妇,  后边跟着老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