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穿窗月,不见故人还。听叮当砧声满耳。嘹呖呖北雁南还,怎不交人心中惨然?料想相思,断送少年。黄昏后,更漏残,把银灯剔尽方眠。」

  「当初携手,月下并肩。说下山盟海誓,对天祷告。若有个负意忘恩,早归九泉。一向如何音信远,空教我卜金钱,废寝忘餐,有谁见怜?黄昏后,更漏残,把银灯剔尽方眠。」

  〔尾声〕

  「苍天若肯行方便,早遣情人到枕边,免使书生独自眠。」

  唱毕,当下掌灯时分,蔡御史便说:「深扰一日,酒告止了罢。」因起身出席,左右便欲掌灯。西门庆道:「且休掌烛。请老先生后边更衣。」于是从花园里游翫了一回,让至翡翠轩。那里又早湘帘低簇,银烛荧煌,设下酒席完备。海盐戏子,西门庆已命手下管待酒饭,与了二两赏钱,打发去了。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,关上角门,只见两个唱的,盛妆打扮,立于阶下,向前花枝招飐磕头。但见:

  「绰约容颜金缕衣, 香尘不动下阶墀;

  时来水溅罗裙湿, 好似巫山行雨归。」

  蔡御史看见,欲进不能,欲退不可。便说道:「四泉,你如何这等爱厚,恐使不得!」西门庆笑道:「与昔日东山之游,又何别乎?」蔡御史道:「恐我不如安石之才,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。」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,不啻恍若刘、阮之入天台。因进入轩内,见文物依然。因索布笔,要留题。西门庆即令书童,连忙将端溪砚,研的墨浓,拂下锦笺。这蔡御史终是状元之才,拈笔在手,文不加点,字走龙蛇,灯下一挥而就,作诗一首。诗曰:

  「不到君家半载余,  轩中文物尚依稀,

  雨过书童开乐圃,  风回仙子步花台;

  饮将醉处锺何急,  诗到成时漏更催,

  此去又添新怅望,  不知何日是重来?」

  写毕,交书童粘于壁上,以为后日之遗焉。因问二妓:「你等叫甚名字?」一个道:「小的姓董,名唤娇儿,他叫韩金钏儿。」蔡御史又道:「你二人有号没有?」董娇儿道:「小的无名娼妓,那讨号来?」蔡御史道:「你等休要太谦。」问至再三,韩金钏儿方说:「小的号玉卿。」董娇儿道:「小的贱号薇仙。」蔡御史一闻「薇仙」二字,心中甚喜,遂留意在怀。令书童取棋卓来,摆下棋子。蔡御史与董娇儿两个着棋。西门庆陪侍。韩金钏儿把金樽,在旁边递酒。书童拍手歌唱玉芙蓉。唱道:

  「东风柳絮飘,玉砌兰芽小,这春光艳冶,巧鬬难描。墙头红粉红佳人笑,蹴罢秋千香汗消。寻芳兴,不辞路遥。我只见酒旗摇曳杏花稍。」

  唱毕,蔡御史嬴了董娇儿一盘棋。董娇儿吃过,回奉蔡御史。韩金钏儿这里,递与西门庆,陪饮一杯。书童又唱道:

  「风吃蕉尾翻,雨洒荷珠乱,见坐人盘鬓如蝉。湘纨半掩芙蓉面,彩袖轻飘赛小蛮。秋波脸,雨情牵好难。引的人意迟寂寞泪阑干。」

  饮了酒,两人又下。董娇儿赢了,连忙递酒一杯与蔡御史。西门庆在傍,又陪饮一杯。书童又唱:

  「黄花遍地开,百草皆凋败,小蛩吟唧唧空阶。牛郎夜夜依然在,织女缘何不见来?恹恹害,糊突梦怎猜?我会他激滴湿,表记凤头鞋。」

  唱毕,蔡御史道:「四泉,夜深了,不胜酒力了。」于是走出外边来,跕立在于花下。那时正是四月半头时分,月色纔上。西门庆道:「老先生,天色还早哩。还有韩金钏,未曾赏他一杯酒。」蔡御史道:「正是,你唤他来,我就此花下立饮一杯。」于是韩金钏儿拏大金桃杯满斟一杯,用纤手捧递上去,董娇儿在傍捧菓。书童拍手又唱风四个:

  「梨花散乱飞,不见游蜂翅,小窗前鹊踏枯枝。愁闻冒雪寻梅至,忽听铜壶更漏迟。伤心事,把离情自思。我为他写情书,阁不住笔尖儿。」

  蔡御史吃过,斟上一杯赏与韩金钏儿,因告辞道:「四泉,今日酒太多了,令盛价收过去罢。」于是与西门庆握手相语,说道:「贤公盛情盛德,此心悬悬。若非斯文骨肉,何以至此?向日所贷,学生耿耿在心,在京已与云峰表过。倘我后日有一步寸进,断不敢有辜盛德!」西门庆道:「老先生何出此言?倒不消介意。」那韩金钏儿见他一手拉着董娇儿,知局就往后边去了。到了上房里,月娘便问:「你怎的不陪他睡来了?」韩金钏笑道:「他留下董娇儿了。我不来,只在那里做甚么?」良久,西门庆亦告了安置,进来。叫了来兴儿,分付;「明日早五更,打发食盒酒米,点心下饭。叫了厨役跟了往门外永福寺去,那里与你蔡老爹送行。两个小优儿答应,休要误了。」来兴儿道:「家里二娘上寿,没人看来。」西门庆道:「留下棋童儿买东西,叫厨子后边大灶上做罢。」不一时,书童、玳安收下家活来。又讨了一壶好茶,往花园里去,与蔡老爹漱口。翡翠轩书房,床上铺陈衾枕,俱各完备。蔡御史见董娇儿手中拏着一把湘妃竹泥金面扇儿,上面水墨画着一种湘兰,平溪流水。董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