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妇人道:「你自陪大官人吃,奴都不当。」那婆子道:「正是专与娘子浇手,如何都说这话?」一面将盘馔都摆在面前。三人坐在,把酒来斟。这西门庆拏起酒盏来,递与妇人,说道:「请不弃,满饮此杯。」妇人谢道:「多承官人厚意,奴家量浅,吃不得。」王婆道:「老身知得娘子洪饮,且请开怀吃两盏儿。」有诗为证:

  「从来男女不同筳,  卖俏迎奸最可怜;

  不独文君奔司马,  西门今亦遇金莲。」

  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,向二人各道了万福。西门庆拏起筯,说道:「干娘,替我劝娘子些菜儿。」那婆子拣好的,递将过来,与妇人吃。一连斟了三巡酒,那婆子便去荡酒来。西门庆道:「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?」妇人应道:「奴家虚度二十五岁,属龙的,正月初九日丑时生。」西门庆道:「娘子到与家下贱累同庚,也是庚辰,属龙的,只是娘子月分大七个月,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。」妇人道:「将天比地,折杀奴家!」王婆便插口道:「好个精细的娘子,百伶百俐!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,诸子百家,双陆象棋,拆牌道字皆通,一笔好写!」西门庆道:「都是那里去讨?武大郎好有福,招得这位娘子在屋里。」王婆道:「不是老身说是非,大官人宅上有许多,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!」西门庆道:「便是这等。一言难尽!只是小人命薄,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。」王婆道:「大官人,先头娘子须也好。」西门庆道:「休说我先妻,若是他在时,都不恁的。家无主,屋倒竖。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,都不管事。」那妇人便问:「大官恁的时没了大娘子,得几年了?」西门庆道:「说不得。小人先妻陈氏,虽是微末出身,都倒百伶百俐,是件都替的小人。如今不幸他没了,已过三年来。也继娶这个贱累,又常有疾病,不管事。家里的勾当,都七颠八倒。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,在家里时,便要呕气。」婆子道:「大官人休怪我直言,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没武大娘子这手针线,这一表人物。」西门庆道:「便是先妻也没武大娘子这一般儿风流!」那婆子笑道:「官人,你养的外宅,东街上住的,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?」西门庆道:「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?我见他是路岐人,不喜欢。」婆子又道:「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都长久?」西门庆道:「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。若得他会当家时,自册正了他。」王婆道:「与卓二姐都相交得好?」西门庆道:「卓丢儿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,近来得了个细疾,自不得好。」婆子道:「若有似武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,来宅上说不妨事么?」西门庆道:「我的爹娘俱已没了,我自主张,谁敢说个不字?」王婆道:「我自说要,急切便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!」西门庆道:「做甚么便没?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,自不撞着哩!」西门庆和婆子一递一句,说了一回。王婆道:「正好吃酒,都又没了。官人休怪老身差拨,买一瓶儿酒来吃,如何?」西门庆便把茄袋内还有三四散银子都与王婆,说道:「干娘,你拏了去,要吃时,只顾取来,多得干娘便就收了。」那婆子谢了官人,起身睃那粉头时,三锺酒下肚,烘动春心,又自两个言来语去,都有意了,只低了头,不起身。正是:

  「满前野意无人识,  几朵碧桃春自开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眼意眉情卒未休,  姻缘相凑遇风流;

  王婆贪贿无他技,  一味花言巧舌头。」

 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












  第四回 淫妇背武大偷奸 郓哥不愤闹茶肆
 
  「酒色多能误国邦,  由来美色丧忠良,

  纣因妲己宗祀失,  吴为西施社稷亡;

  自爱青青行处乐,  岂知红粉笑中殃,

  西门贪恋金莲色,  内失家麋外赶獐。」

  话说王婆拏银子出门,便向妇人满面堆下笑来,说道:「老身去那街上取瓶儿酒来,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。壶里有酒,没便再筛两盏儿,且和大官人吃着。老身直去县东街,那里有好酒,买一瓶来,有好一歇儿躭阁。」妇人听了,说:「干娘休要去,奴酒多不用了。」婆子便道:「阿呀!娘子,大官人又不是别人,没事相陪吃一盏儿,怕怎的!」妇人口里说不用了,坐着都不动身。婆子一面把门拽上,用索儿拴了,倒关他二人在屋里,当路坐了,一头续着锁。都说西门庆在房里,把眼看那妇人,云鬓半亸,酥胸微露,粉面上显出红白来。一径把壶来斟酒,劝那妇人酒。一面推害热,脱了身上绿纱褶子:「央烦娘子,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。」那妇人连忙用手接了过去,搭放停当。这西门庆故意把袖子在桌上一拂,将那双筯拂落在地下来。一来也是缘法凑巧,那双筯正落在妇人脚边。这西门庆连忙将下去拾筯。只见妇人尖尖趫趫刚三寸,恰半扠一对小小金莲,正趫在筯边。西门庆且不拾筯,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。那妇人笑将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