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少,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。」金莲道:「你爹想必衙门里没来家?」平安道:「没来家?门外拜了人,从后晌就来家了,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。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,催逼着拏灯笼来接娘,还早哩!小的见来安一个跟着轿子,又小,只怕来晚了,路上不方便,须得个大的儿来接纔好。又没人看守大门,小的委付棋童儿在门首,小的纔来了。」金莲又问:「你来时,你爹在那里?」平安道:「小的来时,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。姐禀问了爹,纔打发了小的来了。」金莲听了,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。冷笑骂道:「贼强人!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,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也罢了!到明日,只交长远倚逞那尿胞种,只休要晌午错了!张川儿这里听着,也没别人。你脚千家门、万家户,那里一个纔尿出来多少时儿的孩子,拏整绫段尺头裁衣裳与他穿。你家就是王十万,使的使不的?」张川儿接过来道:「你老人家不说,小的也不敢说。这个可是使不的!不说可惜,倒只恐折了他。花麻痘疹还没见,好容易就能养治的大?去年东门外一个高贵大庄屯人家,老儿六十岁,见居着祖父的前程,手里无碑记的银子,可是说的牛马成群,米粮无数,丫鬟侍妾,只成群立纪;穿袍儿的,身边也有十七八个,要个儿子花看样儿也没有。东庙里打斋,西寺里修供,舍经施像,那里没求到?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,喜欢的了不得,也像咱当家的一般,成日同掌儿上看擎,锦绣绫罗窝儿里抱大,糊了五间雪洞儿的房,买了四五个养娘扶侍,成日见了风也怎的!那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。休怪小的说,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。」金莲道:「泼丢泼养,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!」平安道:「小的还有庄事对娘说。小的若不说,到明日娘打听出来,又说小的不是了。便是韩伙计说的那伙人,爹衙门里都夹打了,收在监里,要送问他。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,想必受了几两银子,大包子 拏到铺子里,就硬凿了二三两使了。买了许多东西嗄饭,在来兴屋里,教他媳妇子整治了,掇到六娘屋里。又买了两坛金华酒 ,先和六娘吃了。又走到前铺子里,和傅二叔、贲四、姐夫、玳安、来兴众人打伙儿,直吃到爹来家时分,纔散了哩!」金莲道:「他就不让你吃些?」平安道:「他让小的?好不大胆的蛮奴才!把娘每还不放到心上。不该小的说,还是爹惯了他。爹先不先和他在书房里干的龌龊营生。况他在县里当门子,什么事儿不知道!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,到明日,咱这一家子乞他弄的坏了!」金莲问道:「在李瓶儿屋里吃酒,吃的多大回?」平安儿道:「吃了好一日儿,小的看见他吃的脸通红纔出来。」金莲道:「你爹来家,就不说一句儿?」平安道:「爹也打牙粘住了,说什么?」金莲骂道:「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!卖了儿子招女婿,彼此腾倒着做!你便图毛乍他那屎屁股门子,奴才左右{入日}你家爱娘子。」嘱付平安:「等他再和那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,你就来告我说。」平安道:「娘分付,小的知道。老川在这里听着,也没走了里话;他在咱家也答应了这几年,也是旧人。小的穿青衣,抱黑住,娘就是小的主儿。小的有话儿,怎不告娘说?娘只放在心里,休要题出小的一字儿来。」于是跟着轿子,直说到家门首。潘金莲下了轿,上穿着丁香色南京云紬〈扌寨〉的五彩纳纱,喜相逢天圆地方补子对衿衫儿,下着白碾光绢一尺宽攀枝耍娃娃桃线拖泥裙子;胸前〈扌寨〉带金玲珑〈扌寨〉领儿,下边羊皮金荷包。先进到后边月娘房里,拜见月娘。月娘道:「你住一夜,慌的就来了?」金莲道:「俺娘要留我住,他又招了俺姨那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养活,,都挤在一个炕上,谁住他?又恐怕隔门隔户的,教我就来了。俺娘多多上覆姐姐,多谢重礼。」于是拜毕月娘,又到李娇儿、孟玉楼众人房里,多拜了。回到前边,打听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吃酒,径来拜李瓶儿。李瓶儿见他进来,连忙起身笑着抑接,两个齐拜,说道:「姐姐来家早,请坐吃锺酒儿。」教迎春:「快拏座儿与与你五娘坐。」金莲道:「今日我偏了杯,重复吃了只席儿,不坐了。」说着,扬长抽身就去了。西门庆道:「好奴才,恁大胆,来家就不拜我拜儿。那金莲接过来道:「我拜你?还没修福来哩!奴才不大胆,什么人大胆?」看官听说:潘金莲这几句话,分明讥讽李瓶儿,说他先和书童儿吃酒,然后又陪西门庆,岂不是双席儿?那西门庆怎晓的就里?正是:

  「情知这是针和线,  就地引起是非来。」

 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:
















第三十五回 西门庆挟恨责平安 书童儿妆旦劝狎客
 
  「莫入州衙与县衙,  劝君勤谨作生涯,

  池塘积水须防旱,  买卖辛勤是养家;

  教子教孙并教艺,  栽桑栽枣莫栽花,

  闲是闲非休要管,  渴饮清泉闷煮茶。」

  此八句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