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光光的,要等金二官人来下礼。黎指挥娘女也来助忙,摆下了一张桌面。只见等到晨饭后,先是两抬食盒,两担泥头酒,两只羊,俱是红粉绳儿牵着。孙媒婆领着进门,都是营里番兵挑着进来,把个小院子站满了,揭起盒担,打发番兵们门前冷酒店坐下,管待去了。孙媒婆把五十两银扣起两封,笼在袖里,还有三大封银子使红封套儿封着,放在一个泥金皮匣里。待不多时,金二官人骑马,穿着天蓝金寿纱外套,大红金蟒结罗箭衣,锦帽云靴,领了十数个番汉,骑马跟随。到了门首,都一齐下马来拜丈母。再看看梅玉的花容,十分动火。进得门,请出孔千户娘子磕了一个头,拜下去。孙媒婆即请梅玉姑娘出去拜见。那梅玉从昨日打扮,金桂姐替他匀脸梳头,忙了两日,好不齐整。
  舞鸾妆罢拭铅华,明镜当前散彩霞。
  月夜影寒生桂魄,春寒晕满映桃花。
  梦随仙游凭青鸟,愁逐天香点绛鸦。
  未得离魂如倩女,娇容先已到君家。
  金二官人进得门来,金桂、梅玉早已打叠起行云眼睛要看个十分饱,恨不得从上从下一眼看透。孙媒掀帘子请出来相见。金二官人在大觉寺烧香时久已看了八分。孙媒掀裙子,扯胳膊,在旁夸个不绝道:“选遍了东京城,也没有姑娘这个苗条身儿。”又看着梅玉道:“我说二爷一表人才,随甚么公子王孙,那有这二爷风流的。”说毕,梅玉拜上一拜,退入房中。千户娘子留席,金二官人只吃了一钟茶,不肯坐,谢了又谢,只道是不成个礼,出门上马去了。落下的席面,留下几碗,待孙媒打发担上吃了。赏了一两银子,又回了两双男鞋,一付枕顶汗巾香囊四件。又封了一两银子,谢了孙媒,哪知道他暗里已得了一半了。
  金桂在旁看了金二官人,不觉十分酸楚,想起刘瘸子,心里又忙又恨:“这个冤家死了,我也不愁没有这个俏郎君。如今闪得我进退两难,白白的守着空寡,谁肯来提我的?”那黎指挥娘子也有些眼里火起,对着孙媒说:“求他早晚替姑娘寻个主儿,只像这金二爷的就好了。”孙媒道:“我不知这位姑娘也没许下人家。奶奶既然许口,我管情寻的比孙姑娘还要十全,只教他两位念我声,也强似咒骂我。”笑着去了。
  八月十五日,黎家母子先到大觉寺烧香,安了床帐,抬了几件粗重家伙去。看了看宅子,前后二层,后面一个菜园,原是花园,因做了三教堂,后来隔断了。还有两树桂花,开得甚香,十分方便。是夜回家,买些酒菜下饭,两家作别。又是中秋,两个寡妇孤女,一住二三年,好不亲热,明日一个要嫁,一个要搬,都凑在一时离别,不觉自然肠断。前世夙缘将尽,今生苦债难还。这一场离别,十分难舍,大家一场酸楚。只有两个女儿,哽哽咽咽,不好出声,两泪分流,也不像是姊妹,到像婊子孤老,情热要死的一般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四十回 闷佳人空房遭鬼魅 软浪子借馆效鸾凰
  瑶台无路可相寻,花径逶迤柳巷深。
  井上新桃偷面色,陌头香骑动春心。
  东邻舞妓多金翠,南国佳人怨锦衾。
  试问酒旗歌板地,相思一寄《白头吟》。
  话表金、玉姊妹二人,泣别中秋,一夜同衾,十分缱绻,哭到天明。是八月十六日,金桂要等送了梅玉上轿才搬,梅玉要待金桂出门才去。雇就轿子,只等金二官家迎亲轿到。不觉日落,不见孙媒来迎,好不纳闷。原来金二官人惧内,怕浑家知觉,各处走觅了一座空楼,打点停当,才来迎亲,因此直到黄昏,一顶结彩花轿,四个鼓吹,两对纱灯。
  孙媒骑马披红前导,后随着四番官。又是一顶小轿,抬孔千户娘子的。明知孔家贫穷,俱在门外下马,街上立着,不肯进宅,立等上轿,吹打起来,围了一门首人。那梅玉姐从早晨打扮停当,听得一声吹打,疾忙穿上金家下来的一套织金袍裙,插戴了珠子冠儿,一似九天神女乘鸾去,三峡仙妃借梦来。那一时妇女慌忙,孙媒欢喜,一齐撮梅玉上轿。金桂姐上前,叫声:“我的姐姐,从今后离多会少,你只顾前程万里,可撇下你这薄命的妹儿了!”上前抱住,不觉放声大哭。孔、黎二寡妇亦各伤悲,拜了又拜。孙媒忙来劝个不住道:“姑娘喜事,今日因何啼哭?”梅玉只得上轿。桂姐看着下了帘儿,才回房来。一行灯笼火把,吹吹打打,轿马人夫,如风的去了不提。
  那时黎指挥娘子久已雇下轿子,等得不耐烦,一切家伙,是昨日搬去的,还有两张床席,一个锅,从早晨送去了。只隔着大觉寺二里多路,天色昏黑,叫过老聋姑子来,把空房门叫他锁了,母子二人,两顶小轿,憨哥后随,提着些零星物件,把皮箱妆匣放在轿里,上了轿,到新房子来。早有福清师傅叫两个小尼姑来送了一斗白米,一斗面,两束松柴,一盘糖点心,一壶茶,等他母子过来,接着他母子的轿进去。可也作怪,金桂姐下轿,进得房来,只见一个穿白衣的秀才,摇着一把金川扇儿,和金桂姐笑了一笑,先进房里去了。慌得桂姐叫道:“这房里有个人是谁?”黎指挥娘子道:“哪里有个人?是你哭得眼花了。”金桂姐进房,点起灯来遍照,果然没个人影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