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赤条条,翻出两大包,又一搭包,都是金子。忙禀知马上贼看了,喜个不了。因问道:“你这金子是那里来的?”张小桥道:“是兖州太爷,差送与按院老爷干升的。”众贼听了大喜道:“这等乐得受用。”叫声得罪,一阵风去了。张小桥父子二人,吓得呆了半晌。拔了箭赤手空拳走了几步,又望马去的远了才踅回身,取出埋的一包五锭金子,轻轻的依旧系在腰里。父子面面相觑,张小桥因说道:“好薄命呵。”张大道:“这五十两金子,也还值四百多银子。家内还有五百多银子,这些首饰衣裳,也还有二千以外的财物,也够咱爷儿们过了。这不成是咱自家的东西,且回家去商议,怎么哄来安的老婆,才得无事。”两人垂首丧气,慢慢再回大路。
  正是:小路截来大路抛,乌鸦肉遇鹏。
  如今世路多如此,总替旁人先上腰。
  却说那夜吴月娘,因庄上被劫,不敢久住,又无亲戚相投,正自悲哀,忽闻老冯说:“你老人家,还记得那观音庵薛姑子么?他在城里,因与地藏庵王姑子告状,因出城来,在这村东里,又起了准提殿,好不兴旺。如今善事未完,前日造檀香接引佛像,我还随喜了一会。离这庄上不上五里路,咱今去寻他,且住这一宿。他是女僧家,你是个旧檀越,岂有不留的。就有些乱信,咱一个女道家,也好藏躲。”
  月娘听说点头,玳安也说去的是。即时小玉抱着孝哥,老冯玳安领路。不一时,出庄行了五六里,早到庵门首,是一个小村,枕着流水,在大路旁边,一带深林进去,甚是幽僻。但见:清清佛舍,小小僧房,数株古柏当门,几处乔松架屋。小桥流水绕柴扉,时闻香气;野岸疏林飞水鹜,遥见扬。掩门月下,须防半夜老僧敲;补衲灯前,时共池边双宿鸟。
  一行说话,早到奄前。只一个小哈巴狗儿,汪汪的咬进去了。庵门紧闭,众人走的困乏,且在石坐歇。却说薛姑子因那年为他寺里引奸起畔,犯了人命,当官一断,失了体面。城里庵子住不下了,躲了些时,后来众施主奶奶们,因这村里有个旧准提庵,日久招不住人,来的和尚都不学好,就请薛姑子来住,安禅讲经刻像做道场,引的乡下一般邪教妇女们,来听宣卷,都拜徒弟。不消一年,就盖了三间方丈,三间韦驮殿,终日送油送米的,好不热闹。近因兵乱,躲了几日回来,因此终日关门,同徒弟妙趣、妙凤三时工课不缺。
  那日听得狗咬,忙叫妙趣开门出看,正见月娘人等坐在门前,原是认得,忙道:“快请奶奶进去。”好不殷勤。月娘先在正殿上拜了菩萨,妙趣敲的磬响,薛姑子忙整衣而出,只说是来的官客。一见月娘,不觉满面堆下笑来。说:“我的奶奶这样荒乱,你在那里来?我就各处施主家,一个信也问不出来。”因看着孝哥道:“哥儿道成了,这几年不到宅里。玉姐成家几时了?”即时烧水,请月娘沐浴了。又拿几件布绢,替月娘换换底衣。不一时忙的妙趣、妙凤做饭不迭。此时已午刻,先留在方丈吃茶。就是两碟红枣,两碟柿饼,两碟糕干,两盘炉饼,喜的孝哥取了枣子在手里,只是吃,全不眼生。月娘笑道:“你还认得薛师父,改日舍在庵里罢,也省得带累我拖东曳西。”不一时,又拿上饭来,米饭油饼,又是一大碗椿菜油炒面筋,加糖油碟豆腐皮,一碟笋,一碟盐茄,四碟小菜,俱是时鲜萝卜、豆荚、香椿、椒之类,甚是齐整。吃完饭,苦茶漱了口。
  那玳安、小玉、老冯都在厨下安排在炕桌上吃饼去。月娘见他这样诚敬,也是穷途,容易见德,十分感激,心中转痛切一番。饭罢天晚,薛姑子把自己禅房请月娘安歇。别有一间净房,禅床、经卷、香炉,挂着一幅达摩渡江图,是他的客坐,在此宣卷。同妙凤炕上睡去不提。有诗一首,单表这患难相逢,人情冷暖光景。
  芜蒌麦饭君臣重,漂母怜饥国士生。若使德终无倦色,何人不感道旁情。
  看官听说,世上只有三样人,极是势利,以财为主,眼里出火的。那三样人,第一是妓女。那些人接官应客,朝三暮四,眉高眼低。若有势利,才趋奉。手内无钱就改了样子,随你道怎么情厚,即时变了脸,又迎新挣钱去了。第二样是梨园小旦,他要那高车大马,华屋盛筵,自然用心扮戏。如服事穷酸,饶你多给他戏资,到底不肯用心,还要嘲笑你。第三就是和尚尼姑,他们见钱如血,借道为名,进的寺门,先问了衙门。就看那车马侍从,衣服整齐的,另有上样茶食款待,说几个大老相知禅宗的话套,日后打抽丰、上缘簿,缠个不了。这尼姑们,穿房入阁,或是替太太念经、姑娘求儿,或公子寄名,串通寡妇。也有会魇镇的,引奸传情的,保债的,无般不为,以骗钱为主。比这和尚更是淫狡,即是不蓄发的娼妓,唱佛曲的戏子,岂不可恨。
  今日薛姑子恭敬月娘,也只说他旧是富豪,虽西门庆死去四年,还有家事。那知乱后家破,孤身被盗,一贫如洗,来投他庵里安身,老鹳打牙,倒先扯了仙鹤一条腿,好好一个庵观,添上一男女四口吃饭,一住了五七日。
  见月娘不动身,就寻出个法儿来,使妙凤探小玉口气,说道:“这庵新造,没有钱粮。如今才盖三间殿,这韦驮还未贴金,接引佛檀香雕的才有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