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乡村里躲着,谁敢见个人儿?”就是这几件旧衣裳,还是临上路才做的。”李铭道:“这不打紧的,衣服是有的,只怕姐姐嫌不可体。”即叫浑家连忙放开箱子,取出两套衣裳,珠花翠钿;又是两根金镶玉的横簪,珠子嵌成的;一套是玄色绉纱袄儿,淡鹅黄比肩儿,一套是葡萄色衣衫,白绫花比肩儿,都是织金沿边有拖的裙子。吴银姐道:“这玄色老气些,我借穿了罢,一个大老爷家,穿的红红绿绿的,不是个体面。”说着,丫头盛了水来洗面,就是桂花香皂,刷牙油盒,粉扑胭脂,装台镜架。李铭浑家疾忙取出牙梳替吴银姐梳头挽髻。李铭吴惠自在外厢吃酒去了不提。
  却说干离不元帅同兀术太子在山东安抚军民已定,一路由汴梁来,有汴京的文武各官迎接百里内外,那刘豫率领军官太监五十里外迎接。隔着半日,前哨早到。那时汴京初下,以防有变,金兵十分严肃,整队入城。兀术传令不许妄杀平民,那百姓才得安业,把那些惊走的渐渐回城。兀术一到汴京,就亲入大内故宫,要在艮岳前扎营,把这些帐房暖幕张挂在内苑。搜取旧日宫人,一个也没有。因营殿空虚,传下令来,仰齐王刘豫选取女子妇人,不论良家教坊,入宫打扫。那知兵马未到前,众百姓怕有选取之事,所有妇女尽逃出城外附近州县藏躲去了,落下的穷破乐户,又没有好儿女。刘豫慌了,只得把自己的女儿装梳齐整,先使十名有颜色的女子随着送入宫去,以求幸用,要图个勋戚国丈。那知刘豫的女儿甚丑,兀术大怒,将送女的太监穿箭游宫,只留了一夜,把女送回来了。只得满城中遍选歌妓一百名进宫洒扫,那得个好的?按下不提。
  却说李桂姐先使人将吴银儿抬进府去,打扮得粉装玉琢,和当初一样娇美。到了天将晚,干离不送兀术太子进了宫,回家歇息,一班儿女妓们都来磕了头。斟上酒来,同太太炕上坐。这些人弹的弹,唱的唱,琵琶、三弦、胡琴、羯鼓,一弄儿凑起,唱了一套词。
  记神京繁华地,旧游踪,正御沟春水溶溶。平康巷陌,绣鞍金勒跃青。解衣沽酒,醉弦管,柳绿花红。到如今,余霜鬓,嗟前事,梦魂中,但寒烟满目飞蓬。雕栏玉砌,空余三十六离宫。塞鸿笳,惊起暮天雁,寂寞西风。
  单说干离不因众妓歌曲饮酒,说起四太子兀术搜括宫中,要选取良家女子百名入宫,一时俱凑不出来。那得有个会弹唱的事得来。况王爷帐里妇女不少,就有些颜色的,怕选不中意。太太便说起:“今日有李奶奶的亲戚从山东来投他,要见老爷磕头。只说他弹唱也是教坊里出身。我看他到好个人儿,年纪有二十四五岁了,生得细细的个身子,只像是二十来岁的,好不少嫩哩。”干离不叫:“快请过来相见。”那吴银儿在李桂姐房里梳头匀脸,伺候要见,因他们唱得热闹处,悄悄听他,忽听一声叫他来见,少不得做出那几步引人的腔调,从左手院子里走出来,娇娇滴滴,窈窈停停,花朵儿一般,到了跟前,插烛也似磕下头去。干离不一看道:“好个妙人儿,来得正好。”但见:
  裙拖六幅湘江水,髻挽巫山一段云。态貌止应天上有,歌声岂合世间闻。胸前瑞雪灯斜照,眼底桃花酒半曛。绿绮隔帘挑不得,春风人似卓文君。
  干离不元帅看了一会,原来胡人最是臊的,不觉淫心欲动,忙叫上得炕来,偎在身边坐下,取琵琶叫他和桂姐合唱。两人原是熟的,几年来不得聚首,一个琵琶,一个三弦,又唱了一个[金落索北曲]:
  新愁无计除,意中冤孽知何处。镇日苦煎,这离情谁与我传一句。恨云鸿个个高飞,我为你怕得理琴书。我为你兹事个无心绪,想当初似水如鱼。你无情负却了海誓山盟,俺有眼错认做荆山玉。终日里短叹长吁,大睁着两眼跳黄河,强支持弱体捱白日。可罢了我了,实实的着迷痴,心肠泪点儿流不住。
  干元帅大喜,连连斟上酥酪、蒙古老酒,不觉一饮而尽。唱到浓处,搂在怀中,和银姐一递一口儿吃酒。用手搂他胸前,只见香滑如玉。这太太看见,先已下炕去了。李娇儿、李桂姐不消说是久帮衬知趣的,也去了。夜至二更,留吴银姐陪宿。那一夜把干离不将军帅字旗连败了二阵。吴银姐是风月老手,弄得个元帅喜欢不尽,说:“我将你进奉与四太子,做我的个帮手罢。你万万休忘了我的恩情。”那吴银姐儿又做出百般的娇态,把个将军弄得酥麻了。早晨起来,就赏了两套锦缎,叫裁缝做彻底衣装,都照金人妇女打扮。弄了三日,用一顶花藤大轿,自己骑马,进与兀术去了。
  这吴惠押轿而行,岂不是忽然富贵,自天而降。干将军到了宫中,见了兀术,因说有个会弹唱的妇人,送来答应王爷。兀术传令叫进来。吴银姐打扮得更是齐整,织金红锦宫装,窄靴长袖,挽的平头发髻,与番妇一样。兀术甚喜,又赏了两匹缎子,留下吴惠,随营吃钱粮。和干离不踢球,至晚方散。原来兀术随营妇女有三四百人,俱是河北燕京、临清、济宁掳的良家名妓,这吴银姐一时间那得就到得兀术身边。到了夜宴,那些常常在前的美人们,人人妒忌,个个争妍,休说一个吴银儿,就是王昭君也叫你不得见面。因此吴银儿只见得一面,就派在闲房里管缝衣服去了。过了一个月,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