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钩上的。因此玉卿出了门,不寻翟员外,到了自己家屋里算计:如今翟员外看破了,决不肯把银瓶放在他家里,我又有这一番破绽,连翟员外家不便行走,可惜一段好姻缘,半路里做了个露水夫妻。又想起银瓶的情来,生死难开两下难。舍不如寻个机会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好个妙计,只今夜就与银瓶算计定了。趁此机会,李师师求我说话,不提防这一着,教他终日打雀儿,被老鸦了眼。
  等到黄昏,挨到二更时候,换了黑衣裳,踅到河边,在李师师后园墙下,伏在柳树影里。只听见樱桃在墙上露出脸来唤猫哩。当初李瓶儿接引西门庆成奸,原是唤猫为号,今日又犯了前病。有猫儿[山坡羊]一首:
  猫儿猫儿,你生得十分甚妙,几目不见荦腥,就娇声浪叫。你生得挂金钩,雪里送炭,实实的稀罕。又会那上树扒墙,轻身的一跳。老鼠洞里你惯使眼照,红绫被里亲近了我几遭。你有些毛病儿,好往人家乱走,怕的是忘了俺的家门,错走了路道。昨日里喂得饱了,不知往谁家去也。你休去窃肉偷鸡,惹得王婆子家吵吵闹闹。你心里会佛,偏喜这点腥臊。猫猫、你早早来家,怕撞着那剥皮的去卖了。
  玉卿听见唤猫,顺着柳树,往墙下来。墙原不高,樱桃使个杌子接着。银瓶半卸残装,倚门而侯,这一时把角门开了。
  樱桃原是一路的,又早已赏了他些花粉戒指儿,买的不言语了,只落得两个放心说话。上得阁子,把窗子两搭儿下了,望不见灯光。银瓶倒在怀里,眼泪簇簇,只不敢高声啼哭。玉卿也自伤情流泪。银瓶道:“如今翟家要抬过门去,我的哥哥,咱就再不得一见了,我当初原为你才许了他,既然咱两人拆散了,我死也不肯嫁他。我的哥哥,今夜见你一面,辞了你,我明日一条带子就吊杀了。我的哥哥,你还来送我送儿。他这巢窝里,甚么有情,不知给口棺材那没有。”说到此处,和玉卿二人抱头痛哭。连樱桃也在旁揩泪。玉卿看着樱桃道:“我的姐姐,央及你下楼去,替我听着些动静,怕那院子狗叫,我好早走,休再做了那一夜,险不打杀了。”哄得樱桃下去了,玉卿道:“姐姐你且休哭,我有个心腹话儿,单来和你商议。如今咱在这里,已是做不成夫妻了,你花朵的人儿,难道就死了罢?如今只有一计,这后园就是汴梁河,南船极多,赁下一只小船来,这河里接了你去,我又没有爷娘家事,没有妻,恋着甚么,咱往南京去投奔我的姑夫,在那镇江水营做把总,有了咱两口,那里换不出饭来吃,肯在这里干死了罢?”银瓶听说,把泪揩干道:“哥哥你这个法儿十分的好,只怕你没钱,那里去凑,我这卧房那,有五个大箱,都是盛的翟家来下的金子钗儿珠子挑凤缨络翠面儿。翟员外的大元宝,李妈收去。还有他包席的银子,到在这箱里,还有好些尺头,不曾剪的,也还值八九百两银子。你早早安排停当,我这里度日如年,知道那厮几时来抬我,只得这二三百里,雇下船,趁月黑头,好接这东西,连衣服被褥,我的镜架铜盆好少儿哩。你平日打得好弹弓,把个弹子打在我这楼上来,是个信,我好安排,连樱桃都拐了去,路上好服侍。”说完了话,二人如何肯罢,就在床沿上勉强相爱一度而别。银瓶取出金镯二付,零银一大包,交与玉卿。依旧过墙去了。
  到了明日,玉卿叫家人进喜同到汴河口,赁了一只浪船。是苏州来的,因送的家眷坐下来,急要回南,只使了十五两银子,雇到扬州,立下契,交了五两银子买神福,说是家眷船。他把家下心爱的物件,随身被褥先下了船,分付进喜在船上守着。他挨到日晚,到那河边装打雀儿,照着银瓶阁子,不过数十步,一个弹子,轻轻打在楼板上,内有一条纸儿藏着。不敢多字,只写了三更二字,银瓶时刻在房中等信,久已把箱笼包裹停当,见了泥弹,不胜之喜。和樱桃久已说通,要出去从良,在这巢窝里,终来不是个常法,讲成一路。到了三更夜静,玉卿密把船泊在后园柳阴下,哄得船公睡下,叫进喜园外接着。他是熟路,进得园来,樱桃已把皮箱物件,搬在墙跟,使一张桌子,搁得高高的,玉卿件件运进墙去,才扶银瓶过墙来,把樱桃抱在墙上,有进喜接下去了。进了船舱,那船上是个蛮子,只道是夜里才搬了家眷到了。正是顺风,半夜就走了八九十里。
  到了天明,不见樱桃过院子来取洗面水,李师师起来又晚,等到日午,角门还不曾开,叫了半日,没人答应。把门挑开了看,那里见个人影,楼上拾得空空的,一地都是纸,连琵琶筝都拿去了,只撇下一个马桶,西墙根下一张桌子。报与师师知道,吓了个立睁。这才是强盗的东西被窃盗劫去。急忙使人往旱路上四下跟寻。报与翟员外知道,骑马去赶贴帖子,说报信的五十两。那知他风高水路三千里,帆挂扬州几日程。不说气睁了翟员外,活恼煞李师师,要告状打官司不提。
  却说这玉卿一路长行,过了淮安高邮湖,顺风到了扬州,关上泊下船。银瓶甚喜,见些山水人烟,一路上鲜鱼美酒,手边不少钱钞,大吃大弄,强似那汴梁风景。或是玉卿吹笛,银瓶吹箫,樱桃管顿茶酒。到夜来一床而寐,好不快活。正是从来好事不坚牢,彩云易散玻璃泡。
  不知将来作何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