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君皇帝一道免贴,就可以无事。再寻不出这个法来!
  再说沈越对门住的袁指挥,从那年常姐还魂之后,因沈家拜认了常姐为女,往来不绝。又过二年,常姐十三岁,出落的苗条越发风流,资色十分娇媚,就象个画上一幅小小美人图,又学的识字能文吟诗度曲。因沈家有江南娶来名妓,都会书画棋琴,因此常姐见了就会,不消请师,偏是美巧。沈越家生了儿子,常常过来,逗金哥顽耍。那日清明打秋千,接了常姐过来,在后园吊了一架采绳花板,高挂在绿杨之外。那众妇人们也有单打的,双打的,真如彩凤斜飞,双鸾同夸。打了一会,该常姐上去打,但见:
  穿一件赛榴花滴胭脂的绛色纱衫,却衫着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;系一条转镜面砑云影的雪光素练,斜映着点翡翠织细锦的裙拖。身子儿不长不短,恰似步月飞琼;眉颊儿不白不红,疑是凌波洛女。蝶粉初调,来向西邻窥宋玉。莺黄未褪,先来东阁窃韩香恍疑红杏出墙来,但恐青鸾随雾去。
  原来这沈家后花园,接着御河西岸一带都是秦楼楚馆。中间画阁飞檐,垂杨四绕,长廊有二百余间,弯弯曲曲,一个大院子,门首有两个内官把守。是个甚么去处?
  风流领袖,仕女班点。琼池上萼绿飞下风尘,瑶月里素娥谪来凡世。开的是第一个巢窝,蛟龙潜度;接的是第一个子弟,衮冕时游。花石盆景,设满庭台。箫管歌声,暗通禁苑。云近蓬莱常五色,雪残鹊亦多时。
  原来是李师师的乐师,宋道君的外宅。一路红墙内通地道,圣驾不时游幸。天下有名的花魁,谁敢轻见。因沈越财大,又有线索,才敢在他府西盖这座花园。那日御驾游了艮岳,因是清明,忽然由地道中幸师师府。要看那汴河外士女踏青,人民行乐。正和师师在迎銮阁饮酒,凭栏直对着这河上沈家花园。也是天假其便,常姐正打秋千。真是身轻如燕舞,腰细似流莺。一个小小红妆,打的风飘裙带,汗湿鲛。高高撮在那垂杨枝外,一上一下,正面对着阁上。真龙看个满足,酒罢回宫去了不提。
  这李师师见此女子,忽然生心,即差人到沈家去访,是谁家小姑娘?细细问明,知道袁指挥家止有一女,常在沈家顽耍,昨日打秋千的就是他。还怕有此不真,惯做京媒王婆,常在沈家走动,李师师叫将来细问。王婆说起这女子才十三岁,生得风流典雅,真是个美人儿,一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。又说道,双陆骨牌、琴棋书画,沈家三房下扬州娶的个瘦马,常常教他,偏是一见就会,如今家里学唱清曲儿。喜的个师师好似得了活宝似的。即使人和沈三员外说,是圣驾在楼上亲见,要选贵妃。如有造化,生下太子,甚么富贵没有?老沈听不的一声,真是喜从天上至,祸自地中消。想了想:我该这一万助边银子,正好就这个题目出脱。连忙走到袁指挥客位里坐下,袁指挥迎出来。老沈笑嘻嘻道:“你天大的喜来了,我来报喜哩。”袁指挥问道何事?这沈三员外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道:“这奉旨聘选,谁敢不遵?你只奉了旨,就有内边老公御赐羊酒金缎下来,就该安排了他,随身宫妆的衣裳,往宫里送。一个朝廷的嫔妃,就是姑娘年小,谁敢留在家里?”说着袁指挥娘子也出来见了,又惊又喜,不觉两眼泪落,说一生一世这点骨血,平空里天吊下这个祸来,生生的把一家折散了。甚么做娘娘?说罢放声大哭。这常姐在旁,也就呜呜的和娘一齐哭了。袁指挥也在旁揩泪,沈员外劝说:“这是孩子的造化,终不然留他一世,有个不出门的?人家还寻不着这样门路,整万银子打点,求选皇后哩。如今正宫孟娘娘,使了多少银子,才挨进宫去。你就哭也没有法,这谁敢违了旨意?说个不字,连一家性命都坑了。你们且商议回他的话。这李妈妈家,提调着三宫。朝廷的枕边言,比这阁老体面还有效验。你恼着他不成?”说毕俱各不哭。袁指挥是个老实人,一顿哭的心乱了,向沈员外说:“姐夫,任你主张。我虽袭了个武职官,一点事也不知道,该怎么样,敢不听你说。何况这孩子已是两下分养着的。”说着都不敢哭了,正是:
  林外夭桃傍水开,月移花影上阳台。色香原是无心物,俱为多情引出来。
  话说这李师师,因看见袁家姑娘,打的秋千可爱,就寻出这个题目来。要引他上了竿儿,接过来教养梳珑着,勾搭道君皇帝。故意假作奉旨去聘他,叫他回不得。又遇着老沈心里有事,要找个题目好省下他助边银子,如何不尽力摄掇。那袁指挥是老实的人,那知道沈三要借别人的水,泼自家的火。当日大家应允了,回李师师的话。不知他怎样起本,不在话下。不消几日,就有一个公公,拿红帖来袁家拜了。又拿红帖请过沈员外来,作了揖,只说恭喜。方才安了坐,就是牵了两只羊,一担红泥头御酒,大红毡包里四匹金缎,又是一对银花瓶,有一百斤重。叫袁指挥夫妇,朝上接了旨,行九拜礼毕。要留席不肯住。袁指挥掉着泪问进宫的日子。公公低声:“这是李妈妈那边奉的旨,还要问他。俺们不过奉了皇帝旨,送这金币来,谁敢问他。”送出门上马去了。
  这袁指挥家就像死了一口人的,终日母子悲啼。这沈家娘子们,也有劝的,也有叹的,不只一日,替常姐做的宫样织金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