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此扰乱山居。到了一更天气,青霞道人忽然现形于园内,立在花墙之下。但见:
  戴一顶逍遥巾,飘扬翠带;束一条五绺攒丝绦,斜衬青袍。长须白面,仿佛吕祖纯阳;巨口方瞳,疑是九华大帝。袖带白云来竹迳,杖挑明月到柴门。
  当时刘学官家僮,名叫姚庄,年纪十三岁,生得极是乖巧。花园书房内,多是他管理。见了道人在园内立着,便问:“你从那里来的?这昏夜却在园子里,怕家主出来,不当稳便。”道人说:“我就是青霞道人。因有名帖来拜你家相公,夜晚相见,怕他生疑。我的洞府去此山不远,明日早使人来叫你到洞中一看。回了你主人的话,再来相见。”说毕不见了。
  刘公还夜坐看书,不曾寝歇。只见姚庄进来,说有一道人在园中,如此这般说了一遍。刘公又疑又怕。忽然青天白日,有这等怪事出来,难道我一个凡人,天就降下个神仙来度我不成?这是该疑处。却也有古人遇了异人,传授以长生不死的诀;或是夙世缘,多有不可解者。又想一想,这样深山旷野,人迹不到,多有木客妖狐,变人形。或是以美色,戏弄人的元阳;或是以凶恶试人的胆气。就如古人的隔窗伸进鬼手来,用一山字压住他一般。这是该怕处。又细想我平生没有一点邪心,如何招出妖怪来,死生有命,凭他罢了。看明日果有人来叫姚庄,再作商议。一宿休提。
  到了次日,满村里都知道这件奇事。果然东园里来了一个白须老人,青衣皂帽,像个老都管模样,见了姚庄道:“我是张师父洞里书吏,名叫韦化。今奉命来叫你洞里去。仙师要同你来拜老相公的。”慌的姚庄向书房里走不迭,报与刘公知道。张师父使人来叫我了,可去不去?那小厮也不知是仙是怪,只道是人家叫她传书寄柬,一定有些酒食赏他一般。刘公沉吟半晌,细想他既然白昼遣人招呼,必有其故,不论他是仙是妖,他既先有名帖来,我岂可失礼。即取素白全柬写了个名帖,后附一诗:
  天台药里武陵津,今古疑仙说未真;山水楼台浑是梦,渔樵烟火或非人。重来不识城市面,归去还迷洞里春。问道安期多秘要。可分瓜枣到西邻。
  一面写书交与姚庄带去,刘公又怕是鬼魅缠了此人去,在山涧中不回来。那得知道有个庄客纪大,是个猎户,惯于走山,其快如飞,悄悄叫他,吩咐他紧随姚庄身后,看往那边去,有些好歹去救应他。那纪大即时出得庄来。看着姚庄,走到东山林子里,他却远远的跟着又不便头前去。只见过了一道山涧,那姚庄风也似去了,甚么个影儿,全望不见往哪里走去。赶又赶不着,飞奔往前,过了两三个山头,才见姚庄早到了东山石崖下,却是一湾清水小小的个涧儿。到了山根下,忽然开了两扇大石门,明明白白,姚庄进去了。慌的这纪大走下来追赶。及到石崖边,却不见姚庄。只见:
  石边绿草映青绐,山下浮云横素彩。一庄荒山,上有滕萝遮水面;千寻高壁,何曾鸡犬在云中。花楼洞口少桃源,路失天台无药侣。
  这纪大在山下找寻姚庄不提。却说姚庄随着韦吏书出得庄园,上了东山。两个人一行说话,不知走了几层山子,到了东山崖下。初见是一座荒山,一块大石崖,从山上插下来,中有一条石缝,长满了荒草。只见韦书吏叫了声开门。就是一座大衙门,也不见山了。大门首把守的人站满了,也有带宫帽盔甲的,好不威武。见了韦书吏领着姚庄,也不言语,放进门去了。走了几层宫殿,俱是青碧辉煌,青石甬道,弯弯曲曲,到一座殿上。见昨晚的道人,坐在殿上,又是一样打扮,似梓潼帝君一样。姚庄上前磕了头,递上诗柬去。仙师折开看了,便道:“我昨夜要拜你主人,怕他生疑。今日叫你到我洞中,看个明白,我好同你去访他。以后常常往来,只到我山根下,一叫就开门,即到你家一样。你主人读书为善,日后也好到此。”说毕,出得洞来。叫姚庄先去报知,在园中以师生之礼相见。
  那时刘公在书阁上坐候,正然纳闷,不知此去吉凶如何。只见姚庄早走到面前说道:“张师父到了,要在园里相见。”细细把洞里光景说了一遍,刘公半疑半信。过了两个时辰,那个庄客猎户才回来,不知姚庄已到多时了。刘公只得到园子书房里候他,看是怎样光景。即领了儿子刘体仁,和两个同学秀才,俱到园门外远迎。只见姚庄说道:“到了。”这刘公众人并不见个影,姚庄说:“作揖。”刘公只得作揖。姚庄说:“进门。”刘公只得俱打躬候进。件件只听这姚庄口说着。满庄人都道是瞎说。
  及至进了书房,刘公等只得望上行了四拜礼,真是不见形声,如在左右。仙师进到书房内,书桌上即取笔写出二题,叫诸生会题。一个是原无伐善无施劳;一个是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。刘公见此惊信,只得照常献上茶去。仙师在房内检书弄笔,写字题诗,使姚庄致谢而去。刘公使儿子并同学秀才,将文做毕,才送到床前,即有一人取去。明日绝早又将文看完,送将回来。诸生各服批点之妙,与举业极真。从此日日往来,或是论文讲道,分韵联诗。
  一日到了九月重阳,刘公父子和众朋友商议,要请仙师登高。写了小启,使姚庄入洞,请在东山松下,说是野坐。刘公父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