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安排饭来,即时五荤大饭,无非是鱼肉鸡鹅,摆了一桌,大杯斟上老酒,叫了空动筷。了空合掌念阿弥陀佛:“贫僧自幼出娘胎,天戒不吃荤酒。”夫人便叫看素菜来。又早香菌麻茹,油卷粉汤,摆了一桌。了空合掌谢斋,才吃得一个点心,一碗素汤,又来问讯。只见两个家僮,请了空向书房洗浴,又早香汤肥皂细布葛巾,摆在房中。香水倾在锡桶洛盆里面。了空只得闭门洗浴,甚是爽快。洗浴已毕,香茶漱口,请入书房。又早送进两套新衣,巾靴衫裤,无非是绫绸缎绢,内外一新。了空不敢更衣,依旧穿上僧衣僧帽,拿着数珠念佛,暗诵心经。上得绳床,跌坐闭目,面壁去了。有诗赞了空持戒坚定:
  故乡易到路头差,白日青天物自遮;
  竖起眉毛还自省,火坑原有白莲花。
  原来这锦屏小姐,生得娇娆聪慧,不肯招俗人为婿。长了十六岁,至今要选个好丈夫,没有可心的。一见了空,生得福相,又年龄相当,知是大家的儿子,便有爱慕的心。和夫人悄悄说了,留下了空。看他的性情德行,是何等样人,好招他为婿。因此设席管待,沐浴更衣,极尽缱绻。怎奈了空心如死灰,法根净定,原无一点色相,是一个西方路上修来,该主持正觉的高僧,岂是魔女所能染的?到了天晚,只见两个青衣使女,打着一对纱灯,到书房中说:“夫人叫小师父进去,有话说。”了空不敢不遵,随着使女,到了绣房深处。但见:
  红纱垂幕,碧簟铺地。香馥馥金炉焚麝饼,褥掩芙蓉;暖溶溶翠枕设鸳鸯,屏开孔雀。红绡帐里佳人,好一似玉面金晴白额虎;锦帐排成阵势,真是个朱颜绿鬓卷毛狮。但寻常红线套索,跳不出地网天罗。几曾见香水池塘,免得你油枯髓尽。亲到百花香处过,可能一叶不沾身。
  了空进到房来。只见绣床枕头上,搭伏着个娇娥。残妆半卸,露出半幅鲛,笼着一双玉臂。手腕上金镯紧束,十指上金戒指排满了。他盘膝而坐,不下床来,拥着一床锦被,好似脱了中衣要睡的一般。了空合掌问讯道:“小姐唤小僧有何吩咐?如今夜静更深,我是男僧,小姐是女子,昏夜久留,恐夫人知道不便。”小姐笑一笑。叫使女取一只锦椅请了空坐下,便问了空家世何处,父母何人,出家几年,住居何寺。了空合掌而答偈曰:
  家住东溟东复东,掉头归去又乘风;
  如今不在东溟住,只在柴门烟雨中。
  小姐又问了空父母何人,今日存亡,在于何处。了空又答偈曰:
  自幼生来不见天,爷生娘长枉徒然;
  拖条拄杖来寻母,不及西方有目连。
  小姐又问出家几年,是宗是禅是教,为甚行脚。了空又答偈曰:
  不参禅教不参宗,却向空门空外空;
  面壁九年笑行脚,隔江一韦渡西风。
  小姐又问住持何寺,挂搭何方,受教何师,修持何行。了空又答偈曰:
  本来无教亦无师,方丈前头竖大旗;
  住得住来无所住,五台南海与峨眉。
  了空答小姐已毕,欲起身拜辞。原来杨夫人在窗外细听。见了空对答如流,举止尊重,知是个出世高僧,不同下等俗辈。心中欢喜说,我这女儿招此人为驸马,也不枉了。即忙掀帘入户,小姐下床相迎;了空也不惊慌,立在旁边。只见夫人手执丝鞭一枝,叫长老远来,千里有缘,不是我请你来的,我把这丝鞭与你,以待大王南征回来,再排筵宴,与小姐成其夫妇,日后就是寨主了。只不可执拗,那时你进退无门,悔之晚矣。”了空不肯来接。即叫两个使女替他捧着丝鞭,送入书房而去。了空一夜无眠,只是打坐念佛,默诵神咒,望菩萨救脱此厄。想起玳安,不知下落;访寻母亲,也不知我在这里,遇着邪魔,何日得出天罗地网。念到此处,泪如雨下,每日在书房闷坐。锦屏小姐常来送茶送斋,或是问些因果,讲些佛法。那锦屏小姐原有佛性,即时解悟,不甚缠扰,也就去了。不料淮西凤阳有一黑山贼叛了,是张龙赵虎要来山上借粮。夫人守寨,使小姐率人马三千,下山征讨。小姐恐了空在寨,无人看守,怕他逃去,可不误了我一世前程;又要一路温存磨光的意思。禀知夫人,要同了空下山讨叛贼。夫人依允。即叫了空把僧衣脱换,改变戎装,由不得了空作主。许多家将,捧上盔甲绦环,一时披挂停当。和小姐一齐上马,真是好一对小将军。金鼓旗幡,并辔联马而去。有诗曰:
  戎衣新换铁袈裟,托钵降龙到海涯;
  已借金刚消战斗,更收魔女作浑家。
  火地种得莲花满,月影能分玉漏斜。
  宝杵功成终奏凯,归来银甲生光。
  到了淮西,扎下营寨。黑山贼闻知,即便领五百喽路上截杀。怎当得锦屏小姐英勇,和十二员家将一齐杀过阵来,把二贼活擒。杀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直赶到他寨上,杀的杀、烧的烧,一个草寇,剪成平地了。奏凯回营,大吹大打,了空也着盔甲,和小姐拜谢。杨夫人大喜。满营兵马,都夸他一对好夫妇,口口称为驸马。那知了空心如死灰,全不关心。依旧上书房,脱去戎衣,又换上他的僧帽直裰。每日拜佛诵经,按时功课。夫人小姐无奈何,只得凭他,待李全回家,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