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吃,拄着竹杖往前面林子里来。只见起了一阵旋风,不知甚么东西,绊了一交,跌在路旁,好一似做梦的一般。忽然一个汉子过来,将沈化子打了一掌道:“你这几年在那里来,就不回家了,我等得你苦呵。打完了官司,纳了赃罪,咱也该搬移了,另寻个新房儿去住。如今咱的旧房烂了,我在这里看守,一个钱也没得用,一口汤也赶不来吃。一年二月八日,领些官水,只好在别人门首去认口凉水吃。白日里没处藏身,夜晚来树梢头,草根上,就是我的去处。你如今去了十数年,那知我的苦楚。”说毕和沈花子抱头而哭。
  沈花子百忙里想不起这个人来。一似认得他一般,才待想想,又迷糊了,通没处认帐。正是:伤心不是新来客,对面还疑旧主人。那人道:“此去到咱家不远,和你到家看看那破房儿。你今不住下去罢。”沈花子半疑半信,扶着拄杖,随这人走。领到一处林子里,进去只见清堂瓦舍,小小一个门儿。初然入内冷森森,后面行来宽即即。但见:
  一条细路,高高下下平铺;四面短墙,整整齐齐高砌。半横三尺石床,默默有人全不语;上挂二条沙幔,漫漫长夜几时醒。刍灵二事,左童右女不离身;明旌一幅,粉字金花全不见。他也曾走马章台,醉拥红妆晨起晚;他也曾排衙军署,贪谋白镪夜多金。风流罪过,空余白骨成灰;谋算奸深,止见青蝇来吊。日落狐狸来作伴,年深蝼蚁借为家。
  沈花子进得门来,用手一摸,见此高堂大厦中间有人高卧,不听得言语。这花子忘不了旧买卖,高叫一声老爷爷老奶奶,讨碗饭与花子吃。那人笑道:“这是你家,也认不得了。还想叫街哩。我家多少日子,不见一点饭吃,那有饭来与你吃。”沈花子大怒道:“你这个人平日不曾熟了。因何哄到你家门上,却不把饭来,误了我今日清明节的生意。明日哪里讨去?”那人大怒道:“你这花子真是瞎了眼,连自家房儿却不认得,终日游食在外惯了。我今拿你回来,也和我守守门儿。偏是我该受苦。”两个揪打在一处,早把那床上的人惊醒。打一个滚,扒起来,把他二人分做两下。这个人又睡下不言语了。怎当得沈花子叫天叫地要出来,四下里却是墙壁,那里找得旧路出去?高声大骂道:
  【江头金桂】怪得俺终年昏昧,只道缘何鬼梦迷。那知你把家园占了,改换墙基,在床头睡不起。你这个人有些似我的模样,因什么话语高低形容无二。莫非是假名托姓、撒癞装痴、撇下儿孙妾共妻,使我沿门持钵又迷路悲啼。到今疑街头叫化,岂非我床上高眠又是谁?
  沈花子骂毕。这个人怎肯干休,把沈花子一个砖夺来,摔的粉碎。“你这是花子改不了光棍行。持衙势行凶,到了自家门上,还要装聋推瞎。偏有这些花言巧语,越发编出曲子来了。我把你这讨饭吃的本钱打碎了,丢开这根拄杖,看你有甚本领,也钻不出这土孤堆去。再休想讨那自在饭吃。”高声大骂道:
  【前腔】堪笑你终朝游戏,不念家园旧祖基。却教我封门守户,带水拖泥,臭皮囊无处离。你这花子走遍天涯,也少不得这条路,一任你穿州过府,登山涉水,傍门依壁,问路临歧,拄杖敲门何处归?笑伊家失计,又藏头露尾,到今疑操瓢吃得千家饭,放火还烧百纳衣。
  二人正闹中间,只见一个老公公,八十余岁。满面白须,头戴着老方头巾,镶蓝道袍,丝绦方履,打开门进来。又有一个青衣公人跟随,取出一条绳,将沈花子拴了道:“你的限满,该随我到衙门里去销号。因甚来这旧房里吵闹?这房是你的旧基。如今烂了,你又撇下新房,该搬移在别处去的,却来这里缠账。”那个人不敢言语,依旧躲在那旧房里。看着沈花子哭哭啼啼的去了。
  跟着老人到了一所小小衙门前。有几个男女老少不等的,聚在一搭儿。老人坐着点名。到了沈花子名下,即批一行字:金砖一个,重三斤半,十九年用完缴。只不见了这个砖。少不得又使一人押沈花子到了五里原路旁,把拄杖金砖一一拾起。随着这人,见了老公公。押向清河县城隍庙里去。
  原来这沈花子已死路旁。遇见西门庆坟上守尸的魂来,叫他去认了前身。二魂争论,各诉其苦,勾尸的鬼正没处寻他,却同当方土地来坟内找出新魂,又撇下旧鬼。如今要解城隍缴还他领的那乞丐金砖,算他那十九年的苦劫,准折前债。后来沈花子到了东岳,算他那贪恶,虽淫恶太多,一时不能偿还,又变了一个男身,生在汴京厂卫班门里,一个衙头节级家。乳名庆哥,长了五岁。他家有九子,贫不聊生。那时奉王爷令旨,要选内监入宫使用。这班头嫌儿子多了,一冬没有八九斤棉花他穿,不如舍一个做内官。割了卵子,送在一个有名位老公名下,做他的儿子;后来富贵,也是我家一条活路。看个好日子,把这庆哥来哄得烂醉了,母亲搂在怀里正睡。不提防这班头磨得风快一把利刀,抱起庆哥,正在梦中,把小小鸡巴和卵子一齐割去。疼得这孩子死了半日。流的血有数盆。用上石灰麻药,养了半年,方才平服。只落得一个小小口儿,使一个竹接着才撒尿。这才完了西门庆三世淫欲之报。有诗戏赞:
  翡翠轩中百样淫,葡萄架下药难禁;
  风流用尽千般计,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