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有了船,为何没有水手的呢?”金台道:“人是有的,因为失足跌在河中,故而两日未走了。”老鸨听说,点头道:“吾家小二为人尚称正经,便叫他去管船,三位爷们可放心么?”便到外边叫小二,跟了郑千一同走去。弟兄两个等在院中。那姐妹三人心慌意乱,因怕澹台豹再来吵扰,目下要他们陪酒,十分免强的。那老鸨只要他们住在这里就是好处,听得他去取百两花银来此,乐得到手。少顷,只见郑千取了一百两纹银交与金台。金台便叫妈妈道:“这封银子赏你们的。”老鸨装着笑脸道声:“多谢。”郑千从新入席道:“冷落了姑娘,休要动气。待俺自己筛了酒,敬你三杯便了。”貌多花便道:“敬酒还须待吾来。”郑千哈哈的道:“就是你来,就是你来。大哥,三弟,请啊。”张其道:“二弟请啊。”金台道:“二兄请。”但见他姐妹弟兄六人,一面斟,一面干,唱者多是时新雅曲,弹吹的无非琴笛。金台本是没有欢意,今朝见了小妹的花容玉颜,顿然动了风流念头了,便想与他乐一夜的了。金台便与苏小妹,张其与刘小妹,郑千与貌多花,各自张灯,叫了丫环送到房中。那三处房中的摆设是不必说得的了。
  讲到郑千、张其,多是粗俗的江河上的人,如何晓得温存的一道?只晓得假斯文,连话儿多勿有一句,只管云雨巫山,而且不顾姑娘们的身子姣弱,一味轻狂。那金台虽则初次宿娼,到是一个老作家的手段,与着苏小妹两口儿勾肩搭背,谈心话,便道:“姑娘,吾看你的容貌,听你的声音,多不像扬州本地的人。”苏小妹说:“待奴来细细告禀大爷。若问奴的出身,却是杭州城内。”金台道:“今年多少年纪了?”小妹道:“虚度一十六岁。”金台道:“是何等人家出来的呢?”苏小妹道:“大爷啊,若说奴家门户,原不轻贱的,父亲也是读书人,老成端方,最正经的。母亲也是秀才的女子,多是清清白白的。”金台道:“既然如此,你那得到此呢?”苏小妹道:“大爷不要说起,奴家薄命,十一岁上母亲去世,十三岁上父亲又故了。无可如何,跟着母舅同住,吞饥忍饿,虚度光阴。不料上年舅母病故了,衣衾棺材多没有,那狠心的母舅不近人情,就将吾卖在白梅馆中为娼,是今春迁到此间的。奴虽作了烟花中人,然而枕上欢娱是不在心上,也不是专心财帛金银的。来了客人若非中意者,不肯同寝。奴总无非免强陪酒而已。若要同枕,定要我拣中后方可。”金台听说,笑道:“可敬姑娘的正经。既然要拣人的,吾今朝也是睡不成的了?”苏小妹道:“大爷何出此言?”金台道:“你看吾这等模样,大约你总不中的了。但俺也非贪欢之人,雨意云情看得甚轻的。”说话未完,便立起来。身边苏小妹连忙伸出手来扯止道:“金爷休要如此,奴家比论与你听听。大爷的虎相龙颜,是正合奴家的心,莫不是大爷嫌奴家丑么?”金台道:“姑娘言重了。”苏小妹道:“既不嫌奴家丑陋,请坐下。”金台道:“如此,姑娘请坐。”苏小妹道:“请问金爷府上还有何人?”金台道:“只有家母。”苏小妹道:“可曾娶得大娘否?”金台道:“还未。”苏小妹道:“吾想金台如此青春,好一个〔相〕貌堂堂的少年,为何还无家室?及应该早娶一位如花如玉的大娘。”金台道:“不瞒姑娘说,吾是年纪尚轻,不幸吃了公门饭,忙忙碌碌的伺候官长,进水小而开销大,只够供养老母,那里有钱成家呢?”苏小妹听说,侧着眼看着金台,心中想道:“我身落平康已有一年了,所来的子弟们却无一个中意的,这位倒正合我意,未知他意下如何,可肯提奴出这苦门否?”想到那间,面孔红了。金台看见他这般光景,想道:“好奇怪,看他如此含羞,欲言不语,不知何意。”便叫声姐姐道:“俺今晓得你了,吾劝你暂且宽心,虽入了平康,幸喜你自家尊重,自己不狂谁敢轻你呢?如逢了中意的人,就可托他终身了。妓女从良,是天下有的,那鸨儿也不能应承。”苏小妹听说,答应一声:“原是。”手取罗巾,揩揩泪痕,说道:“大爷之言正中奴意,倘蒙不弃,陪伴枕衾,是极愿的。”金台道:“既承姐姐辱爱金台,金台岂可推却美情?但不知姐姐的身价银多少?”苏小妹道:“金爷啊,只须三百两。奴家久有这条心的,故而私房积存三百银子。只因未遇其人,若然金台怜吾,不消费你分文的。”金台道:“既然姐姐有此真心,乃金台之大幸也。若我们两下要做夫妻,今夜的欢娱是使不得的了。正大光明的来娶你,方能不被外人看轻。”这几句话说得苏小妹乐得了不得,揩干了眼泪,笑嘻嘻的先把妆卸去,宽下了大衣,换了便衣,与着金台相对坐下,谈谈说说,时候已交二更。大家多想不睡的了,便取些糕饼来充充饥。暂且不表。
  再说那澹台豹回到家中,日已落西,说道:“大家请坐,吃了夜饭再说。金台的入娘贼,如此倚力为强,欺吾大爷。”家人道:“大爷,若说金台无理,只须一封书信,叫江都县立刻出差,捉他来打一百下大毛板,一面大枷枷得他置身无地,勿怕他勿来拜伏大爷。”又一个道:“如此芝麻大的事,何必惊动官府,若拿了官府出头,到被他看轻,说我们是无行用的。”那个道:“如此,大爷叫齐了人,打到那边去,活捉金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