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已留心,等得寒奴撞头,便从后一把抱住,同倒于地。玉奴、阿锦、米崇俱赶进房,寤生已被救醒,在地打滚号哭。长生扶起赛驻,米崇劝道:“守节易,抚孤难!女婿所生三子,两子虽已长成,尚未完姻;一子更在襁褓,赖你抚养。我与你相失二十年,刚得聚着一月,怎忍抛我而去?二夫人已死,不可复生;你该抚养他儿子,以尽姐妹情分,岂可但寻短见!”赛奴道:“寤生只知有母,不知有父,何况于我?云氏之死,焉知不兼恨其不孝,守不出头之故!我如何还顾得他!”寤生大哭道:“我偷生于此,只为着母亲;如今母亲已死,我是再不想活的了!我是景王所生,你们与母亲,都硬派我作继父亲生之子。母亲在日,我不忍伤其心,故未敢分剖一字;如今母亲已死,怎还肯受这不孝之名,不说个明白呢?”赛奴道:“原来你有这瞎疑心在肚里!景王是冷精不能生育的,你的眉眼,与你父亲无二,你父亲龟头有赤痣,你龟头也有赤痣,经皇上在文华殿审问景王各妃,验看明白,才断与你父亲的;怎说是景王所生起来?”寤生道:“我自小在王府生长,是知道的。文华殿上的事,我也有些影响,却不知审问验看之事。十年前在府里,匡无外老爷说我是小王子,要摸龙卵;太师说龙卵是有痣的,不要摸错了。我自己小便上,却有赤痣。我想匡老爷或肯说戏话;太师爷那时,可是说戏话的人?我从此认定是景王之子。人不从枯桑而生,岂有不孝父亲之理?况眼见府中各公子如此孝顺,怎肯忤逆父亲,甘为禽兽呢?”赛奴道:“这件事必要见个明白,连我死去,及你父母死在九泉,俱不得瞑目的!你父亲尽忠而死,浑身肌肉没有消化,只脚跟上一处没有皮肉,露出骨头,竟是为你而设。你只消去验一验赤痣,滴一滴血,便知你是他儿子,不是他儿子了?龙卵才有痣,怎你父亲也有痣?可知是酒后戏言!那日匡老爷与太师俱吃得大醉,因此都戒了酒,以后逢席只吃三斤。你还把他萨后之言,当做一句铁板的注疏吗?”
寤生已知有悔悟,兼闻知滴血之说,便直爬起来,先去看文容龟头果有一赤痣;复刺出臂血,滴在脚骨之上,果然收入,连滴三点,点点俱收入骨;不觉痛泪直下。赛奴等随后跟出,见血已入骨,正要责问。寤生忽然往处飞跑,呼之不应。玉奴道:“不要去寻短见来!”一面着人找寻,一面料理殡殓。赛奴却不甚悲苦,米崇觉着,复宛转劝慰,赛奴只是呆着。玉奴道:“如今只消去问太夫人,还是该从死,该守节就是了!”一面着人进府请问。
须臾,水夫人遣文妪、沈家同来剀切开示,应守节抚孤,不应殉夫从死;将守节抚孤,说得重于泰山,殉夫从死,说得轻于鸿毛。且言敬姜以内人行哭失声,为文伯旷礼之证;况可从死,以彰夫过乎?赛奴心里豁然开朗,方把死之一念,收拾过去,专心料理殡殓之事。仍向云氏房内寻出香囊,复借立娘一口棺木来,盛殓云氏。忙乱至天明,方把两人俱殓入棺。正在举哀,忽然寤生赶至,跪在文容柩前,口叫爹爹,直声嚎哭,大痛无休。哭到午后,已晕死过三次。初时赛奴冷眼看他,看出真情,也还陪着哭泣。直到后来,见哀伤之状,迥异寻常,不觉感动,抚其头面,委曲劝止。寤生抱着赛奴两足,痛哭道:“孩儿不孝,不要说得罪父亲,死有余辜!只把嫡母如常人看待,十年来不曾尽得一毫子道,也就罪大恶极了!况生母之死,大半亦为孩儿不孝父亲起见,岂可偷生人世,惟有一死而已!”赛奴道:“我也是决意从死,被太夫人正论提醒,才安心守节抚孤。你母亲只生你一子,你该替他传宗接代,岂可轻生!况你父亲遭此惨祸,你母亲亦因此而死。如今幸得世子同你姨夫领兵前去,你兄弟二人,若能随去报仇雪耻,方为大孝!即你母亲兼恨你不孝父亲而死,你若报得父仇,你母亲死亦瞑目!若但寻一死,无补于父母,而斩宗绝祀,以伤其心,是太夫人所说,死有轻于鸿毛了,如何使得?”寤生闻言大悟,情愿报仇,不愿从死。赛奴因问:“昨夜跑往何处?”寤生哭道:“孩儿滴血入骨,已信有八九;因恐生母与父亲久经交感,气血相通,或有可入之理。不瞒母亲说,景王藁葬之所,离此不远;孩儿从前不时私去哭拜。昨夜复去,掘见尸骨,把一只臂膊上的血,差不多刺完,休想滴入一点!然后知道实是父亲所生,断不是景王之子!”
是日,文恩将文容尽节,云氏从死之事奏知。天子追念卫宫之功,赠文容光禄大夫,后府左都督,正总兵官,谥愍烈。云氏改赠惠烈夫人。分荫两子,世袭锦衣千户。赐祭葬,辍朝一日。天子辍朝,输祭谕葬,朝臣便俱公吊,公祭。水夫人亦遣麟、鹏两孙吊祭。三营各将弁及右翼各兵目,俱往送葬。初四日开吊起,至初七日下葬,也就大成局面,忙到尽情。寤生、长生,父母知兵,年已十六,俱有武艺。初八日哭叩文龙,求带随征。文龙转奏,天子令在锦囊营中效力。于初十日出师,由天津下船。至二十二日,已至福建。福建自文龙振顿之后,将勇兵强,据险设守,倭兵不能得志。复得文龙生力军救援,气势百倍。天子因倭国有“木本水源,水枯木盛;六雄效顺,水木俱尽”之谣,将福建六雄,预调在浙、闽连界之所,听文龙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