挽了一篮斋饭,走过庵来。曾学深忙上前,陪小心打了问讯,就问翠云消息。
  那尼姑把老尼受气的事,述了一遍道:“那亲眷的姓氏住居,实在合庵都不晓得。”
  曾学深听说,呆了半晌,心中苦道:“他既这般转身,这里自然不来的了。却叫我那里去寻好?”
  没奈何,只得离了法云庵,也无心绪去望外祖母,一径回家。
  到家见了母亲,泪如雨下。庄夫人问他时,咽住了,一句也说不出。
  阿庆在旁,便把到法云庵见那两个尼姑的话诉与夫人听。
  庄夫人便对儿子道:“你不要悲伤,若是婚姻,少不得走拢来的。”
  曾学深也不回言,只是把衣袖来拭泪,回到书房,终日呆呆地看着青天,日里不曾开了一开口,夜间不曾合了一合眼。渐渐地茶不思,饭不想,病将起来。
  光阴荏苒,冬去春回。那病竟日日见重起来,庄夫人好下心焦。正在忧儿子的病,却又黄州打发人来,说于氏老夫人病危,追夫人去。
  庄夫人越发着忙,也顾不得儿子,只嘱几个家人,好好在家伏侍,自己即便起身,前往黄州。
  到得那里,于氏老夫人已经归天,哭了一场,城里人家因防火害,不敢久停灵柩在家,于氏老夫人寿穴,一向就打好了的,初丧里头,即行出殡,庄夫人和兄弟庄德音,并那送丧的亲族,到坟上安葬毕了,陆续归家。
  他姐弟两个在后些,不意逢了大雨,倾盆般泼下来。便都到一个村里躲雨。来至一家门首,庄德音认得也是亲眷,便同了姐姐进去。
  那家没有男人,有四十来岁一个妇人,跟下些丫鬟,出来相见,礼意殷勤。庄夫人要净手,那妇人便陪了到他房中。
  却见里头有位十七八岁女子,生得十二分艳冶,在那里刺绣。
  庄夫人倒吃一惊,道:“不想天底下原有这样美人!”
  你道那美人是谁?原来那家就是金家,美人就是陈翠云,妇人是他舅母。他自从托庄夫人寄信后,日日盼望着潘郎去,久不见到,受王道成凌贱不过,只得暂到舅母家中。
  舅母与他改了装,要替他议亲,他只说在观音庵时,师父怜他空门中寂寞,欲令还俗,已曾把他许武昌潘秀才。后因师父死了,自己又行踪不定,未曾通得音信,如何好另提亲。
  舅母见说,也不相强,便约明春,亲送他去武昌就婚。到得春间,他舅母想了,一家都是女人,如何远远地到那边去得,又忧着不晓得潘郎名号、住居,这两日甥舅二人,正在家踌躇。
  当下,庄夫人问妹子:“此位何人?”庄氏却答道:“是王家甥女,父母早亡,寄居此间的。”
  庄夫人见他娇媚可爱,心中想道:我孩儿爱的那陈翠云,未必有他这般美貌,倘得他做媳妇,不怕孩儿的病不好。但不晓得他可曾受聘,待我慢慢问妹子。
  当下庄氏设席,款待他姐弟两个,并留在家过夜,让自己卧房与庄夫人安歇。
  翠云听说庄夫人住在武昌,加意亲热,道:“我今夜来伴夫人。”庄夫人也正要和他亲近,便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  翠云就端整去侧首开起卧铺来,庄夫人止住道:“暂时一夜,何苦多这番历落。我和你同榻可好么?又好讲话。”翠云便住了手。
  当夜一老一小,说了些话,庄夫人就思望问他,可曾许人,却又缩住了口,道他是个女儿家,我若问他,倒叫他害羞。仍待明日问他舅母罢。
  翠云却问道:“夫人在武昌,可晓得武昌有个潘秀才么?”夫人答道:“不晓得。”
  却自言自语道:“好奇怪,前在莲花山还愿,遇到那尼姑,寄信武昌潘秀才。今番却又遇着问潘秀才的。”
  翠云听说,吃了一惊,道:“去年在那个庵里同房的,就是夫人么?怪道依稀记得姓氏相同,那是问的得法了。今夜奉陪,不算乍会哩。”
  庄夫人听说,也吃一惊,仔细看着翠云道:“小娘子果就是陈翠云,不错么?”翠云道:“正是。”庄夫人拍手快活道:“谢天谢地,真个说的‘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’,原来却在这里。”
  翠云听说,不解道:“夫人缘何这般得意?”庄夫人笑道:“小娘子问的潘秀才如今有了。”翠云忙问道:“夫人怎么又晓得了?可知道他作何近况?”
  庄夫人笑道:“小娘子你还不晓得,潘秀才却不姓潘哩。”翠云道:“却姓什么呢?”
  庄夫人不好便说,只是嘻嘻地笑。翠云满肚狐疑,只管问夫人讨个亮头。
  庄夫人才把前番还愿回去,问曾学深那潘秀才,曾学深吐出真情,并打发曾学深到法云庵寻访不着,回家害病,这些情节细述一遍。
  翠云才晓得潘郎是假的,庄夫人就是他婆婆,不觉满面通红,把头来低了。
  庄夫人安慰他道:“我和你难得在此相逢,说明心事,也算经一番患难来的,不要怕羞。”便又问道:“前番你说姓陈,却缘何又姓了王。”
  翠云答称:“本姓是王,向因师父疼爱,从他的姓。”庄夫人笑道:“这等说,潘必正是假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