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丈这般关爱,晚生就同元公去便了。”
  陈仲文大喜,去知会了元副将,当夜留副将在家下榻。次日就请宋大中一同就道。
  宋大中谢了陈仲文诸般盛情,又道:“晚生今日一别,不知何时再会。有一句话,要对老丈说。晚生仔细想来,终不忍再近女色。王家女子在此,也非了局。仍望老丈与他另觅良姻为是。”
  陈仲文和宋大中盘桓了几时,知道他有些执性的,便随口答道:“你既立志要做义夫,我也只得劝他改嫁了。”又笑道:“宋大哥,你只不要做了和尚回来见我,老夫却要骂你不孝的。”宋大中不觉也笑起来。
  陈仲文送了元、宋二人出门,回去试王氏道:“宋郎临行,又嘱我劝你改嫁,你意下如何?”
  王氏垂下泪来道:“妾向日错嫁歹人,一言不合,即推落水,因此便与他恩断义绝。昨蒙老丈作合,许身宋郎,虽然他又要离婚,是他不负前妻的义气,并不是怪妾什么来,妾却越发敬重他。只守着他前日应承娶我的那句话,倘宋郎不肯再娶,妾也断不再嫁的。”
  陈仲文听了,点头道:“说得是,有志气。在老夫身上,总要弄他来娶你,不辜负你的意思便了。”不表王氏只是陈仲文收养在家。
  且说宋大中,随了元副将到任。光阴倏忽,不觉有两足年。宋大中先前在家,服食起居,有辛娘照料,十分适意。自从遭了那一变,还有谁看管他。
  况现今在河南,又比不得淮安,连年流贼吵闹,弄得地方上十分萧条,一些东西也买办不出,清苦异常。
  却还喜得陈仲文那里,时常遣人寄物事来,都是知心着意的东西。虽不十分值钱,也亏他体贴得周到。宋大中心中感激,写信去谢,却再没得回字来。
  一日,又报流贼杀来。元副将和宋大中商量,设几支伏兵,把贼人杀得大败。贼人气愤,又起了大队人马,要来复仇。探子得信,即便报来。
  宋大中预料贼兵到来扎营地方,劝元副将埋下地雷打他军。元副将听了。流贼果然屯兵在那里,被官军烧着总药线,地底下飞起火炮,把贼人打死无数。元副将又乘乱里统兵掩杀,把贼人杀得片甲无存。元副将大获全胜。
  朝廷晓得,就升他做总兵。元总兵又举荐宋大中功劳,有旨特授游击,竟做了三品武官。
  宋大中见那些流贼,今日杀了一万,明日到又多了二万,色势不好;更兼立得功时,大家都要忌刻,甚是没趣。便告个病,不做了那官,回到淮安来。
  陈仲文接着,叙了些契阔之情,宋大中便谢他连次寄那些东西。陈仲文只是笑。宋大中又去上了父母的坟,仍回到陈仲文家。
  那时他父母的服已满了,陈仲文便与他商量,和王氏成亲。宋大中吃惊道:“他还没有嫁人么?”
  陈仲文道:“宋大哥,你好不识人。他虽系再蘸妇人,却不是不烈性的。自从你去后,我几次劝他另嫁,他只是不依,准准的与今尊令堂穿了三年孝服。就是往常寄你物件,也都是他的,老夫却那里这般用心。你须去谢他哩。”
  宋大中听说,也有些怜惜意思。却又想了辛娘,不忍再婚。
  陈仲文见他那光景,便又道:“宋大哥不必迟疑,你想结发的贞节,这小娘子在你面上,也算得贞节。你要不负结发,便负了他。你若不负他,却倒不算就负结发。成了亲罢。”
  宋大中尚还踌躇,陈仲文又道:“你要做义夫,先前就不该应许我收留他。如今他十分用情于你,你却抛撇他,这就不义了。那里有义夫只义得一头的。”
  宋大中被说不过,只得勉强应承。陈仲文便收拾间房,拣个日与他两人配合。宋大中到房中,只是涕泣,不上床。王氏倒也不怪他,另与他侧首开了个睡场,日间小心代侍着他。
  宋大中也十分怜悯,对王氏自恨道:“我怎么不能把身子分做两个,一个守着辛娘,一个周全你。”王氏忍着笑,不开口。
  成亲五六日,宋大中便叫了船,同王氏南京去祭拜辛娘坟墓。
  列位,你道宋大中先前在淮安,闻了妻子死节的信,原何不就去哭奠一番?只因那时在陈仲文家,腰无半文。承陈仲文留他在家,又代他殡葬父母,怎好再要盘费往南京。况且辛娘已死,不比得是父母之仇,讨饭也要去走遭的。因此竟未曾去。这番授了个武职,虽未寻得大块银子,却也略有些儿,便要了起这愿心来。
  当日下了船,不多几天,已抵南京,泊在城外。宋大中自骑了马,一乘轿子抬了王氏,同到钞库街来,访问辛娘墓在那里。
  那些人答称:“在钟山脚下,已被人家发掘,尸首都不知去向。”
  宋大中听说,泪如雨下。那些人晓得是宋大中,便有几个领他到钟山下去看。
  宋大中和王氏到那边,果然只剩所空圹,一具空棺木在侧边,日晒夜露得也坍了。宋大中到这时节,放声一哭,登时晕倒。
  王氏连忙和跟随的扶住,叫唤了醒来。宋大中只得叫将祭品放在空圹前,哭奠了一番,又叫人把坍棺木也收拾在圹里了,方才转身回到船中,取路要归淮安。一路只是郁郁不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