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学深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,听了这话,回到外婆家里,心中想道:既有这个去处,我明日去走一遭,却不要同表弟兄们去才好,省得被人知道。
  次日天明,吃了早膳,没人在前,他便独自一个,走出墙门,一径往南城而去。问到观音庵前,只见约十亩大的一个池,湾湾的抱着那庵。沿池都是合抱不交的柳树,绿荫正浓,有几个黄莺儿,在叶底下弄那娇滴滴的声音。飞下柳絮到水面上,小鱼儿就来拖拖扯扯。
  曾学深看了,心中悦畅道:“不要说别的,只这景致也就不同。”见那庵门闭着,便轻轻敲了两三声,里边走出个七十多岁的佛婆来,问道:“那位?”曾学深道:“是来游玩的。”
  佛婆便领他到大殿上。恰好四位尼姑在那里做法事,都是带发修行的,一个个都生得标致。一个幼年三十左右,一位在二十四五,一个二十光景,只有一位小的,分外可爱。但见:
  眉似远山衔翠,目如秋水凝神。漆般黑青丝压鬓,雪样白粉脸含春。樱桃启处,佛经卷卷出佳音;玉笋抽时,法器般般作妙响。若非刘阮山中见,定是襄王梦里逢。
  曾学深见了,不要说是消魂,连魄也都化了。等他们法事完毕,与他们逐个打了问讯,众人都去烹茶洗盏,只留这小的在殿上陪客。见曾学深不转眼的看他,便把头来低了。
  曾学深问他:“青春多少?”
  答道:“一十六岁。”
  曾学深又问他:“俗姓什么?是何法号?”
  答道:“姓陈,法名翠云。”
  曾学深便戏他道:“好奇怪,小生恰恰姓潘。”只见他玉容泛赤,立起身,漾漾地走了开去。
  不多时,众尼送出茶来,又捧出十多盘子果品来款待。
  曾学深向众尼一一问过姓名。那三十左右的答道:“贫尼叫白翠松。”指着二十四五的道:“这位梁翠柏。”又指二十岁光景的道:“这位盛翠岩。”便问:“相公高姓?”
  曾学深不好说与他真名姓,便顶着上文来道:“小生姓潘。”
  白翠松道:“听相公口音,不像是这里人氏。”
  曾学深道:“小生家里,原在武昌。因慕黄州景致,特地来游。”
  众人言来语去,却再不见翠云出来。曾学深忍不住,问白翠松道:“还一位小姑姑,缘何不见出来?”
  白翠松笑道:“这丫头是怕生人的,因此避过了。”
  曾学深又闲话了几句,便起身作别。白翠松和梁翠柏,两个留道:“请在小庵奉了斋去。”曾学深推辞道:“有朋友在寓中等候,不好耽搁。”
  白、梁两尼又苦苦相留,曾学深只是要去。两尼送他到门外,白翠松嘱道:“相公倘要见翠云这丫头,可于明日傍晚到来。”
  曾学深回到外婆处,于氏老夫人问道:“外孙,你半日在那里,却令人寻你不见?”
  曾学深扯个谎说:“今日偶然出去,左近闲步,遇着个同学朋友,在这里课徒,扯去闲话。因此违了慈颜。他还约明日下午,到他馆中,代他做个寿启,却又是没推托的。”
  于氏老夫人道:“难得你这等青年,便人人慕你才学。我听了也快活不过。”
  次日中饭后,曾学深去见外婆,只说是到朋友馆中去,今夜不及回来,家里不必等候。说罢,便又出门,望观音庵来。
  只见庵门虚掩,便推将进去,走到大殿上,白翠松和梁、盛两尼,陆续都见过了,却只不见翠云。
  曾学深心头惶惑,好像不见了什么珍宝一般,却又不好就问。众尼当下整修蔬菜款待他。
  曾学深道:“千万不要费心,若是这般,小生就去了。”众人不听,却也不见曾学深肯去。
  白翠松邀他到自己房里用斋,曾学深欲待推辞,却被他和梁翠柏两个拥了进去,让他朝南坐了,白梁两人坐在横头。盛翠岩却早走了开去,再不见来。
  白翠松斟酒来劝曾学深,曾学深也回敬了他两个。
  曾学深忍不住问道:“陈姑今日缘何不见?”
  白翠松道:“他还怕羞,少不得要来的。”
  饮了几杯,天已渐昏,却只不见陈翠云到来。曾学深只得起身道:“天已晚了,小生且暂别,明日再来。”
  白翠松一把拖住道:“且再坐坐,我去捉这丫头来见面便了。”曾学深便又坐下,白翠松道:“相公要见翠云,却要依我一件事。”
  便把酒来斟下三大杯道:“要相公饮这三杯,尽了贫尼相敬意思。”
  曾学深酒量本来不高,又已吃过些,有些来不得,却因要见心上人,不敢推辞,把那三大杯饮干,已有些醉了。
  只见梁翠柏也斟上三大杯道:“请相公也收了我这点敬意。”
  曾学深告道:“承梁姑美情,小生焉敢不领。但来不得那急酒,不如等见了陈始吃罢。”
  梁翠柏笑道:“相公见过了这丫头,那里还有工夫吃我的酒。这却定要先奉敬的。”
  曾学深没奈何,只得接来勉强吃下,不觉大醉,两只眼睛合下来,身子都坐不定了。
  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