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一起复审,个个仍推在梅富春身上。高公道:“所犯皆同,首从有别。梅富春宦门之子,虽素行不轨,难道这样利害,他也不知。况陶家是他至戚,怎肯就起此歹念。都是你们这班泼贼,助纣为虐,撺掇他,酿成此事,还要推干。”叫把王乙、俞甲一齐夹起来。王乙等熬痛不过,只得招来,放了夹棍,各重责三十板。梅富春虽是陶家至戚,然被惑倡首,罪与王乙等同,俱应杖一百,流三千里。马四、牛五等,俱杖八十,流二千里。便当堂判下审单道:

  审得梅富春,宦裔之不自好者也。赋性凶暴,立心狠毒。恃先人之荫,不为善而喜作恶。逞夜郎之威,专害人而图利己。兼以犬豕为朋,故心愈狠,而手足如同草疥。杀妹于前;豺狼是伍,故性愈凶而骨肉视若仇仇,劫姑于后。数其罪,不啻弥天,书其愆,曷胜罄竹。惟是杀妹者,妹远踪而事可寝;劫姑也,姑挺身而恶遂昭。按慈律例,倡首法宜加等。鉴彼苦衷,涉亲情或可原,三千里外,劳肢体以冀自新;一百杖中,重鞭笞而励改恶。马四、牛五略处减等;王乙、俞甲并宜从重。恶等当亦俯首无辞,问心有愧者矣。
  高公判了审单,即叫备文,连招申详各上司定夺。不题。
  再说梅小姐,当夜在陶夫人家中,得了消息,同佛奴背着包囊,黑暗中望街坊乱闯。挨出城门,走不上一里路,前面阻着一条大河,并无船只可渡。向佛奴哭道:“不如向此清流,捐躯殒命,倒是长策。”佛奴又极力解劝。忽见对港内,摇出小小渔船来。佛奴忙把手招道:“摇渔船的,烦你摆个渡。”那船上人听得,便拢过岸来道:“二位娘子,要过河么?”佛奴道:“正是,劳动老人家渡我们过河,送你酒钱。”便扶了小姐,下得船来。老头儿看见杏娘,不住流泪。便问道:“小娘子为何如此,莫非有甚苦楚事么?说与老汉,或者替你消得愁,解得闷,也不可知。”佛奴代小姐把前后事情,略略告诉一番。那老者道:“阿弥陀佛,世上有这样狠人。但如今娘子们想到那里安身去?”佛奴道:“正是走投无路的苦哩。”那老者道:“我倒想着一处,可以安得身,躲得难的。但未知二位娘子意下如何?”佛奴道:“若是果然,烦老人家试说与我知道。”老者道:“此去七八里,离城共有十里路,地名上湾村,正通着此河。村上不多几家人家,极是幽僻。过东去更冷静些,有一尼庵,庵中有两个老尼居住,况且地方冷落,并无游人来往。娘子们想一想,若是住得,老汉便送你们去,不要什么酒钱。”常言道:
  为人处处行方便,福也增来寿也增。
  佛奴道:“那有劳而不酬之理,如此快送我们去便了。”老者答应,棹动小船,不多时早已摇到。便弯住船,撺了跳板,佛奴请小姐道:“事已如此,请小姐宽心到庵内去,暂避几时。凡事有小婢在此,切莫忧坏了身子。”那老者引路,佛奴送小姐,刚刚上得岸来,只见几间草房之内,闪出几个大汉来,问道:“你这两个女子,是那里来的?”佛奴、杏娘唬得半死。正是:

  才躲得霹雳,又撞着雷公。

  渔船上老者,唬得在地上乱滚。那些人又问时,佛奴只得担着惊惶答道:“我们主婢二人,城中逃难来的。”内一人道:“清平世界,躲什么难?你且说个细来,我自有分晓。你们不要害怕,我们不是什么歹人,伤你命劫你财的。”那老者便在地上爬起来乱拜道:“如此极好。”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。佛奴把前后始末说与他们听了。那人问道:“你家小姐可是叫做醒名花?”佛奴道:“正是。”那人便笑道:“原来就是湛大哥思想的。请起来,可晓得小可们么?小可叫做贾龙,在攒戟岭上聚义,今年四五月间,湛翌王大哥,在我寨中住了五十多天,后来又有一个陶景节,是他的妹夫,也来同住几日,两人一齐上北京去了。我们如今正这里左近,要寻访梅富春来,与湛大哥出口气。今早两个弟兄出城,已晓得他所为之事,不道又在小姐面上做工夫,自害自己的性命,我们倒不与他计较了。如今小姐要往何处躲难?令兄既已自败,料无第二个与你作对,不如就在此小庵之内暂住几日。等待湛大哥消息到来,小可们与你定夺便了。”杏娘吓了一吓,听过这番话,只是开不得口。心上想道:“怎么湛生与陶表兄,俱逗留这样去处。又说思想我,又说等待他消息,替我定夺,言语甚是可疑。又叫我住在尼庵中,我想他们既是强盗,岂有好意。倘又做出事来,那时总是一死。”便回身向河内要跳。佛奴又一把抱住,贾龙道:“想小姐疑我们是歹意,反欲如此,岂不倒害了小姐。”便设起誓来道:“贾龙若半点歪念,教我身首异处,死于非命。”杏娘听到此处,方才回念道:“或者世上原有几个好人,难道尽如我哥哥梅富春的。”贾龙又道:“这庵内有我兄弟的姨娘在此出家,只我兄弟常来省亲,此外并无人来往。今若小姐住此,连我兄弟也不来了,直等湛大哥功名成就,超拔了我们,那时同来拜见。”杏娘见是真诚,只得应允。贾龙道:“且住,容我们叫住持出来,先与他说明了才好。”当下贾龙的结义兄弟,叫做蔡大能,走到里边,请了自己的姨娘来到,杏娘佛奴俱相见过了。贾龙把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