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神位叫他。千声万声,不见他来。这是他冤报已了,去了。卜少泉感他情,又得他赠,还怕他手毒,竟把来做神道供奉,不敢怠慢。后来也因这主钱营运,渐渐充足。只是董文甫,得了琼琼这主钱,回乡做家,捧妻抱子,却不顾他含冤缄怨。及至一灵不泯,依人来寻,得他之物也享不成。
  获此倘来物,经营且自腴。也思青楼上,眉黛不能舒。
  我想人相感的是个情,相期的是个信。他自羞沦落,要脱风尘,也是贤女子。况他输心意于我,是何等样情!我若不厌他下贱,实要娶他,又度力量足以娶得,便为他周旋。若心中不欲,力又不能,就该情告,不得胡哄误他。到他以钱托我,做不来越该辞他。岂可将来救我一时之急,不复念他。日复一日,眼穿肠断,信行何在!你在家快乐,他在彼忧思,以致悒悒而殁。明有人非,幽有鬼责。你陷他死,他如何肯饶你!但或顽福未尽,机会难乘,得以顷刻幸生耳。故浙西妇人之蛇,穆琼琼之鬼,亦理所必至,事所必有。不然天下负心之人,岂不以为得计么!
第十四回 等不得重新羞墓 穷不了连掇巍科
  会稽一抔土,见者有遗羞。
  贫贱亦恒情,曷为生怨尤。
  时来不能待,失足鹰鹯俦。
  飘泊风底花,返枝竟何由。
  徒然殒沟读,彤管愧莫收。
  我愿箴同衾,勉哉士女流!
  贫贱富贵之交,在男子也不能看破。故寒窗扼腕,静舍悲歌,便做出三上书,几叩门根柢。至于名相忌,利相倾,几个弹冠结绶。未遇一场考,巴不得肩头硬,荐头狠,顾不得同好同窗。既遇一个缺,巴不得早上手,先著人,顾不得同年同署。是叹老嗟卑一念,已到朋友相疏了。贫贱荆布相守,才换头角,便畜妾宣淫,甚尔齐眉酿成反目,这薄于伉俪,难道又是该的?如晋会稽王道子,宋丞相蔡京,权势相逼,弄到父子兄弟如仇雠。你又看那不安贫贱的人,那个是肯为国家做事的人。
  几年屈首寒窗,但晓营心朱紫。
  一旦意气方伸,不顾贻羞青史。
  是不安卑贫之心,竟为五伦之蠹。即如王敦、桓玄,干犯名义,谋反篡位,先时戕害僚友,继而并髦君上;未后把祖宗宗祀斩了,妻子兄弟族属枭夷。这要荣他,反到辱他;要好他,反到害他,只在那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,父为九州伯,儿为五湖长,叹老嗟卑上来。
  从古舜跖分路,只在义利关头;此处若差些子,便是襟裾马牛。
  若论妇人,读文字,达道理甚少,如何能有大见解,大矜持!况且或至饥寒相逼,彼此相形,旁观嘲笑难堪,亲族炎凉难耐。抓不来榜上一个名字,洒不去身上一件蓝皮,激不起一个惯淹蹇不遭际的夫婿,尽堪痛哭。如何叫他不要怨嗟?但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,眼睁睁这个穷秀才尚活在,更去抱了一人,难道没有旦夕恩情?忒杀蔑去伦理!这朱买臣妻所以贻笑千古。
  贫贱良足悲,伉俪谊不薄。沟水忽东西,惜哉难铸错。
  在先朝时也有一个,传是淮南地方,姓莫。莫翁无子。单生三女。两个前妻所出,一个配了本村一上财主之子,姓蒋,蒋大郎;一个配了个本县县吏,姓韩,韩提控,只有第三个女儿,是后妻所生。生来有十分容貌,修眉广额,皓齿明眸,人人道他是个有福的。却又女工针指,无所不工,有十分的伶俐。父母道不是平常人之妻,定要拣个旧家文士。一日,遇着本县新秀才进学,内中一个姓苏,祖是孝廉通判,父也是个秀才。虽是宦家,但他祖父,不合做了个清官;父亲又不合上半生做了个公子,不肯经营,下半世做了个迂儒,要经营又不会。田产将完,只有这几本书穷,不去。所以儿子读得两句,做了个秀才。莫翁见他少年,人物齐整,又是旧家,倒央人去说要招赘为婿。苏秀才不肯,嫌他是俗流。莫家再三要与他媒人苦苦撮合成了。河洲联锦翼,秦馆并琼箫。苏家措处些意思聘礼。丈母的要多与妆奁,莫翁道:“他读书人家,不喜繁华,待日后多与几亩田罢。”所以妆资也只寻常。做亲不久,莫翁忽然一日中了风。这两个女儿赶到家,把家资一抢,蒋大郎与韩提控拴成一路。韩提控挈家占了住屋;蒋大郎将田地尽行起业收租,还吵岳母小姨道,内囊都是他母子藏过,要拿出均分。岳母要苏小秀才出状告理,老秀才道:“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千钟粟。争他做甚?”小秀才便不敢做声。那两家得田的,冬天一石米放到夏,便一两三四钱。夏天一两银子放到冬,可得二石米。得资产的,买了个两院书办缺。一年升参,两年讨缺,三年转考,俱得个好房科。鲜衣怒马,把个寒儒不放在眼里。
  岁俭资郎富,时穷酷吏尊。鲦鱼沟水活,应笑北溟鲲。
  止有莫翁族弟莫甫轩,见苏秀才不屑屑在财利上,道:“这人终有发达之日。”只是苏秀才家中,又死了父亲,不免费钱殡葬。那岳母又死了,这两连襟道:“是他嫡亲岳母,不干众人事。”只得又行收殓。身边越窘了。四壁相如困,空嚢杜甫贫。家中没生息,思量教书。年纪小,人道他学力少,不老成,毕竟欠尊重,没个请他。莫南轩千方百计,弄他到周鸿胪家做伴读,一年不过五六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