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官的头除,人役使用,已十不得三。以此人不甚来。他却坐名,某人某样画,某家某人字,某家某器。把自己主翁名下,填上几种。前日去求他说分上下说的大户,不管他有没,名下注一二种,叫他亲送至监领价。先通行苏、凇、常、镇、杭、嘉、湖七府。
  不啻摸金校尉,何殊发丘中郎。括尽前朝翰墨,搜穷历代彝章。
  凡一应来见王千户,有那回没有的,拿赝造的来,难逃王千户眼睛。先将来打上一套,然后来拶,叫他彼此攀引追捉。追到真的,他还不肯作真,还要短他价。自己家主家中,原没多几件,拿几件出官,其余回没有。这来回话人,正曾与王臣同服事的,觉得这干户有些面善,偷看了几眼。他将来打了三十,说他抗违,将这人墩在衙门里,又拿他亲身。其余不收留他的,都要追他玩物,提他本身。此时渐有人知他是王勤了。
  新来不义侯,故是彭苍头。臧获滥名器,应生簪组羞。
  他主翁知道,无可奈何,只得寻他平日小厮中最交厚的,叫他拿了二千两银子,回说前开玩物,委是没有。计价千金,今倍价纳官,求爷自行寻访。这人晓得他转面无情的,去见极其小心,再三叩头求他。他想道,千金古玩,我不消一二百金买。如今他一千送了二千,一翻腾岂不到五七倍?把两边一看,从人都避开。他叫这人上去道:“你认得我么?”这人道:“不敢。想不曾拜识天颜。”王千户道:“你这样忘旧。论他要置我于死,也该弄他个死,今日都是你情面。某娘娘还在么?”道:“在。”千户道:“我出京没个家眷,待要你作媒。紫荆姐好么?一同作伴更妙。”这人道:“小人去说,只说爷原籍家眷送来。”千户道:“还有这几家,我当日央你去求他,他不理我。我如今已去奈何他,你可去打合,我宽他,你也得些作谢媒。”
  淫心图麀聚,婪念是狼贪。毒焰几难扑,炎炎江以南。
  此人去说,主翁甚是不愤。此人道:“某娘娘,阿爹久已不近他,不若与他去,不然恐还有祸。”主翁只得应允,并紫荆都作他家眷,送入公署。
  相逢叹梗萍,孤旅烛光荧。一似平阳主,今来嫁卫青。
  这几家,此人打合,少的也送千金。王千户笑道:“韩信吃顿饭,赠千金。他不留我一顿饭,叫他费千金。足相当,出我气了。”自此例破,没有的纳价。凭他要三百五百一千,诈完才歇。自乡宦下至穷乡僻邑,三五百金家事,也要蒿恼他一番。若央分上,越打得紧。有司无可奈何,自常至苏,苏州朋友见他穿红进城,把《千家诗》改两句嘲他道:
  指挥飞作白蝴蝶,千户染成红杜鹃。
  又诌一个笑话,用著两句《浣纱》曲子道:
  胥门有神人,头大如车轮。一个呆鼻子,抬他用四人。
  满街这样传笑。王千户恼了,道:“我知道苏州朋友极轻薄。前日在王家,这干人将我玩弄,又不救我。我正不能忘情,他倒老虎头上来揉痒。”心生一计,说收到古书,恐有差错,取各学生员查对,仍要他抄誊副本。先是一班到他公署里抄誊,早进晚出,饥得腰瘪肚软。那带来京班,还嚷乱道:“字写得不好。”不肯收他的书,要诈钱。这些来受气的秀才,出来一传,外边反乱了破靴阵了。墨兜鍪乌云一片,蓝战袍翠霭千层。皂靴脱脱壮军声,腰际丝绦束紧。尽道百年养士,何尝受役阉人。卷拳攘臂竟先登,排个簸箕大阵。先在学间聚齐,随见吴长两县县官,你一声,我一句叫。县官不知向那一个回答,只说:“原没这事,你们还到上边讲。”又到府间,府官道:“秀才原是奉朝廷作养的,岂有取去抄书之理!你们去对他讲,要到道前,并见抚按。”只见远远道子来,是王千户拜客。这些秀才便也破口道:“你这奴济!在王家掇茶掇水,服事我们相公的。今日暴得人身做,怎敢来惹我们相公!”夺板子,扯轿扛,乱打将来。秽言恶语,也听不得。瓦片石块,夹头脸打来。王千户见不是条,叫:“快走!快走!走得快,有重赏。”后边一个轿夫,去夺轿扛,被秀才拿住打。只得三个,牛头扛扛了。飞赶到得衙门,叫“快关门,快关门!”等不得到堂落轿,头门边便已跳下轿,往里一跑。已是:
  乌纱双翅折,绣服满污泥。带落花银片,真如落水鸡。
  这干秀才已赶到,将他大门打得梯样,头行牌打得粉碎,口中只要拿出去打。那看的人,又来助兴。秀才喊一声,他喊四五声不绝。秀才已住,他还打个不休。弄得王臣:脸中五色浑无定,身上三魂莫可寻。无可奈何,与后司计议道:“秀才原是破靴阵,不好惹的。如今只除免他抄对,散他去罢。”两下计议,写上一面白牌,写的心惊,写得差,揩去又写。那王千户战兢兢标朱,那点不知点在那厢,日子全不成字。道:本卫上供书籍,俱已倩人,诸生姑免。叫人拿去门上挂,那个敢去。捱不过,一个大胆的拿了,从打碎门洞中塞出。一个秀才,扯住正读。一个在侧边嚷:“好大胆奴才!我们要你免?只是打!”一声喊,在隔墙石头瓦片,如雨打进。近墙的屋上瓦,没一块完全。王千户道:“怎处?不如走罢。”却舍不得这些诈来银子。众人道:“免字不好,换个字哄他散罢。”商量一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