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要六张。“里侯道:”要这许多做甚么?“吴氏道:”我老实对你说,你身上这几种气息,其实难闻。自古道‘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’等他们过来,大家做定规矩,一个房里一夜,但许同房,不许共铺,只到要紧头上那一刻工夫过来走走,闲空时节只是两床宿歇,这等才是个可久之道。“里侯听见,不觉大笑起来道:”你肯说出这句话来,是个脱身之计了。
这等一一依从就是。“次日起来,早早把书房开了,一面收拾房间,一面教吴氏去做说客。
却说邹、何两位小姐见吴氏转来,竟与里侯做了服贴夫妻,过上许多时,不见一毫响动。两个虽然没有醋意,觉得有些懊悔起来。不是懊悔别的事,他道我们一个有才,一个有貌,终不及他才貌俱全,一个当两个的,尚且与他过得日子,我们半个头,与他啕甚么气?当初那些举动,其实都是可以做、可以不做的。两个人都先有这种意思,吴氏的说客自然容易做了。
这一日走到,你欢我喜,自不待说。讲了一会闲话,吴氏就对二人道:“我今日过来,要讲个分上,你二位不可不听。”
二人道:“只除了一桩听不得的,其余无不从命。”吴氏道:“听不得的听了,才见人情,容易的事,那个不会做?但凡世上结义的弟兄,都要有福同享,有苦同受,前日既蒙二位不弃,与我结了金石之盟,我如今不幸不能脱身,被他拘在那边受苦,你们都是尝过滋味的,难道不晓得?如今请你们过去,大家分些受受,省得磨死我一个,你们依旧不得安生。”二人道:“你当初还说要超度我们上天,如今倒要扯人到地狱里去,亏你说得出口。”吴氏道:“我也指望上天,只因有个人说这地狱该是我们坐的,被他点破了,如今也甘心做地狱中人。你们两上也与我一样,是天堂无分、地狱有缘的,所以来拉你们去同坐。”就把袁进士劝他“红颜自然薄命,美妻该配丑夫”的话说了一遍,又道:“他这些话说得一毫不差,二位若不信,只把我来比就是了。
你们不曾嫁过好丈夫的,遇着这样人,也还气得过;我前面的男子是何等之才,何等之貌,我若靠他终身,虽不是诰命夫人,也做个乌纱爱妾,尽可无怨了。怎奈大娘要逼我出去,媒人要哄我过来,如今弄到这个地步。
这也罢了,那日来相我的人又是何等之才,何等之貌,我若嫁将过去,虽不敢自称佳人,也将就配得才子,自然得意了。谁想他自己做不成亲,反替别人成了好事,到如今误得我进退无门。我等看起来,世间的好丈夫,再没得把与好妇人受用的,只好拿来试你一试,哄你一哄罢了。我和你若是一个两个错嫁了他,也还说是造化偶然之误,如今错到三个上,也不叫做偶然了;他若娶着一个两个好的,还说他没福受用,如今娶着三个都一样,也不叫做没福了。总来是你我前世造了孽障,故此弄这鬼魅变不全的人身到阳间来磨灭你我。如今大家认了晦气,去等他磨灭罢了。“吴氏起先走到之时,先把他两个人的手一边捏住一只,后来却像与他闲步的一般,一边说一边走,说到差不多的时节,已到了书房门口两边交界之处了,无意之中把他一扯,两个人的身子已在总门之外,流水要回身进去,不想总门已被丫鬟锁了。这是吴氏预先做定的圈套。
二人大惊道:“这怎么使得?就要如此,也待我们商量酌议,想个长策出来,慢慢的回话,怎么捏人在拳头里,硬做起来?”吴氏道:“不劳你们费心,长策我已想到了。闻香躲臭的家伙,都现现成成摆在那边,还你不即不离,决不像以前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就是。”二人问甚么计策,吴氏又把同房各铺的话说了一遍,二人方才应允。各人走进房果然都是两张床,中间隔着一张桌子,桌上又摆着香炉匙箸。里侯也会奉承,每一个房里买上七八斤速香,凭他们烧过日子,好掩饰自家的秽气。
从此以后,把这三个女子当做菩萨一般烧香供养,除那一刻要紧工夫,再不敢近身去亵渎他。由邹而何,则何而吴,一个一夜,周而复始,任他自去自来,倒喜得没有醋吃。
不上几年,三人各生一子。儿子又生得古怪,不像爷,只像娘,个个都娇皮细肉。又不消请得先生,都是母亲自教。以前不曾出过科第,后来一般也破天荒,进学的进学,中举的中举,出贡的出贡。里侯只因相貌不好,倒落得三位妻子都会保养他,不十分肯来耗其精血,所以直活到八十岁才死。
这岂不是美妻该配丑夫的实据?我愿世上的佳人把这回小说不时摆在案头,一到烦恼之时,就取来翻阅,说我的才虽绝高,不过像邹小姐罢了;貌虽极美,不过像何小姐罢了;就作两样俱全,也不过像吴氏罢了。他们一般也嫁着那样丈夫,一般也过了那些日子,不曾见飞得上天,钻得入地,每夜只消在要紧头上熬那一两刻工夫,况那一两刻又是好熬的。或者度得个好种出来,下半世的便宜就不折了。
或者丈夫虽丑,也还丑不到阙不全的地步,只要面貌好得一两分,秽气少得两种,墨水多得一两滴,也就要当做潘安、宋玉一般看承,切不可求全责备。
我这服金丹的诀窍都已说完了,药囊也要收拾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