骇,忙走进内 房,叫丫环娘姨点了灯火,古轩同出来看,兄见小厮冯的儿滚在地上,脑边鲜血直流。古轩大喝道 :“你进来做什么?”冯的儿在黑暗中碰着古轩,吃了一惊,将身向西面一让,壁上有铁钉寸许长,撞在脑边,撞得天昏地暗 ,就滚倒了 。古轩问了,只是“小的小的”,说不出话来。古轩大怒道:“混帐!娘姨拿木棍来 。”举起就打。冯的儿一面哭,一面跑到门房。古轩还赶出来 ,给打宅厨房娘姨等劝住了。古轩叫跟班取片子,明早即送到新衙门作盗贼办,跟班应了去。少停厨夫齐进来磕头,求老爷宽恩。古轩余怒未息,定要送办,家人又跪着不起来,足足磕了二三十个头,古轩方才道:“给我连夜赶出去。”
  众人出来,给冯的儿说道 :“你这祸闯得太大了,如今不办,还是你的便宜。你今夜住了一夜,明日只好出去,另寻人家的了。”冯的儿谢了众人。一个道:“戏子还养,这也不算什么事,你是该晦气罢了 。”次日早晨,冯的儿卷了铺盖,到了四马路赛金花寓里,寻个姐夫,名唤狗儿。那狗儿是跟赛金花做堂子里的帐务,那日冯的儿来,就将魏家的事告诉他,狗儿便留他住下。冯的儿在魏家弄了许多钱 ,如今出来 ,无拘无束,就在洋场上,朝吃茶,夜听书,肚里无限快活,如登了洞天福地的一般。一日同了狗儿过麦家圈,冯的儿不当心,撞倒了一个外国人的脚踏车。外国人跌了一个斤斗,拉住冯的儿交给巡捕。狗儿见不是势头,就溜回去见赛金花说了。赛金花有个客人姓熊的,就将一个名片到捕房讨出 ,罚了二十块洋钱。
  冯的儿垂头丧气,回来谢了熊老爷。熊老爷见他伶俐,道:“我正要用一个人,你就跟吾去试用一个月,如好以后重用你。吾今夜就要回衙州,你如愿意,快将行李搬到名利栈去 。”冯的儿正是身边的钱将用完了,自然情愿,应了一声是,就将衣服铺盖搬到栈里。那夜就跟熊老爷上宁波轮船,到了宁波,雇轿 赶到衢州。离城四十里 ,有一个大镇 ,那镇上大约有四五百家。到了市中,见一家门外有石狮两只,一只已倒卧地上,一只剩了半个头。四面围墙上面,已塌一半,正中黑漆八扇,漆已大半剥落。熊老爷进得门来,叫冯的儿将行李搬进,冯的儿一件一件押着挑夫送到里面。只见高高的五间,陈设一样都没有。过了茶厅,便是大厅。厅上的炕儿桌椅 ,都是灰尘堆满,约寸许厚。屏门白染都剥蚀了。西面四扇,将要倒下来的样子。
  过了大厅,有一个院子,中间蓬蒿野草,弄得路径不分。两旁轩廊铺的方砖,十分中已有九分没有了,剩的都是破碎。又走进了四五层,通是这样败落人家的样子,空空洞洞,无一人在里面。看官你道,这不象衙门,又不象庙宇,是什么地方呢?
  原来这家人家姓罗,这所大大的房屋,是前三百年有个姓华的大富翁造的。华家盛时,足有五千万家私,置了十万余田。族中约有三百八十余人,住在一镇,那镇就叫做华家庄。那时正是明末时候,天下大乱,盗贼蠭起。有钱的都被抢夺一空,性命不保,那华家是著名的大富,岂有没人垂涎呢 ?李闯造反,就有族中恶少,招致一群流贼到华家庄 ,杀得华家死的死了,逃的逃了。那几个恶少也死在贼手,庄上没有人敢住。本朝入了关,乱渐平定。
  邻镇上有个姓罗的,知道华家家破人亡了,想道:盗贼抢的是金银珠翠,那些房屋租契是抢不去的,我何不去搜搜?就到华家庄来看时,房屋依然,就是草木长得密密层层。进了华家,到了第十八层房楼上,只见箱笼翻得满地,靠北窗有一只铁柜,盖已倒在地下,在里面一搜 ,所有田契借券帐目均在,便向铁柜中取出,过了箱,扛回家里。隔了数年,姓罗的老头儿死了。临死的时候,叫两个儿子顺宝、国治,叮嘱吩咐了一番。以后又过了十数年,吴三桂平定,本朝大一统的基业完成 了。那时天下升平 ,万民乐业,华家庄人仍旧没有一个回来。
  顺宝、国治商议搬到华家庄老宅住下,发限单收租。那时华家的户都是小一辈了,见限单下来,想必是华家的人回来,自然赖不过去,纷纷还租。自此之后,从前的华家的家私,都被罗家吞没了。
  到了乾隆末年,华家子孙逃在外面的,传说有祖业在华家庄,就有二三十家搬回来。那时姓罗的已占住了一百余年,哪里想夺得转来,只好忍气吞声 ,看罗家享用舒服 。罗家的子孙,也忘了祖宗夺人家的产业,耀武扬威,欺凌乡曲,一庄的人都叫他做活阎罗 ,唆使华家子孙给他寻事,只是无机可乘。
  哪知天道好还,罗家到了第八代上叫老咸的,没有儿子,娶了一妾,是从上海买来的,叫赛西施。这赛西施是做过广东人家的妾,逃出来的。生得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,心窍千伶百俐。老咸十分宠爱,将家事付她经理。过了年余,生了一个儿子。亲友们都来贺喜,快活得说不出话来,从此便将赛西施扶了正,吩咐下人叫起三太太来 。那老咸日夜伴着赛西施,不出房门,色欲过度,不上三年,得了痨病死了。三太太哭得死去活来,料理丧务完毕,那时儿子还小,家中大小各事,齐听三太太主意。后来儿子长大了,叫做小祥,到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