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出请进内堂相见。

那些候见的官儿,个个来奉承员外,都来施礼道:“失敬!失敬!我是某某,烦老先生转达一声。”那员外欢天喜地,进去相见,却再不晓得张侍溪就是张福,即见面也总不认得了。到堂施了礼,那张侍溪道:“请到内房坐。”吩咐快备酒席。那彭员外暗想道:“我与他不过同乡,没有些儿挂葛,为何请到内房?必有原故。”只见转进后堂,那傅姆出来,磕了一个头。员外认得是傅姆,大骇道:“你如何在这里?”傅姆道:“小姐在内候见。”员外大骇大喜,进内,小姐相见拜了,坐定问道:“张侍溪是你何人?”小姐笑道:“是你女婿。”员外想了半日,我常熟并没有这个人。”又问道:“这张侍溪在常熟什么地方住的?你因何嫁得这个好女婿?”小姐并不回话,只是喀喀的笑。

少顷,张侍溪酬应未完,只得撇了众客,进来陪坐,将京师事情两个说了一番。员外因谈及自己谒选之事,侍溪问道:“岳父该选何职?”员外道:“主簿。”侍溪笑道:“主簿没甚体面,不如改选了州同。小婿当谒力主持,并讨一好缺,何如?”员外道:“须用费几何?”侍溪道:“岳父只管去做官,银子小婿自用便是。”即日盛席款待,并唤跟随管家进内待饭。那管家就是李香,数年前曾在虎丘见过,倒认得是张福。又私下问傅姆,得了根由,悄悄的对员外说了。员外大骇,又大喜道:“不料这看牛的到有今日!”小姐算得员外要晓得的,索性把始末根由细告诉一番。

员外叹息道:“可见是前身之数。你别后,那陆二郎走漏消息,杨太守知道了,告我在府里,整整涉了两年讼,尚未结局。今他家中一场大火,烧得精光。太守已死,公子又好嫖好赌,如今饭也没得吃了。你从前见了一面,就不肯嫁他,是你的大造化。至於你要嫁的陆二郎,不上二十岁,怯病死了,若一时失身於他,今日反要守寡。向日他父亲执定不肯,毕竟是你有福,该有今日荣华。只是我近日讼事多费,家业凋零,须讨得个上缺做做才好,这全靠女婿。”素芳道:“女婿在京线索甚熟,就是大老先生,俱来向他寻路头。父亲的事,就是自己事一般,自然全美,不必挂念。”

过了几日,却是选期,侍溪与岳父先干办停妥,径选了湖广兴国州州同之职。员外大喜,却又愁了眉头道:“官到靠了女婿做了一个,只是年已半百,尚无一子,彭氏绝矣!奈何!”素芳道:“这有何难?替父亲娶一个妾回去便是。”即捐百金,寻得了花枝相似的一个与父亲为妾,叫做京姨。又将三百金为父亲路费,凭限到手,即收拾赴任。到任未几,知州已升,即委州同署印,年余,极得上司欢心。元宵之日,上府贺节。那京姨在衙大放花灯,烟火流星,通宵不绝。有诗为证:

敞筵华月霁澄空,灯火高悬锦里逢。
座握龙蛇浑不夜,星驰非马似生风。
初疑香雾浮银界,忽为金莲照绮丛。
胜事莫教催玉漏,纷纷游骑满城东。

那京姨放流星烟火,火药脱在空房里,烧将起来。私衙与堂库化做一片白地。库内烧去钱粮万余两,衙内囊资不计其数,上司拿员外禁在武昌府监中。不题。

却说张侍溪原是京府经历,恰好升了武昌府通判,到任两月,即署府篆,为岳父之事,竭力在上司讨情。那上司在京中之时,都向他寻些线索,且又有些帐目,於是将彭州同释放了。但回禄之后,虽生一子,身中却无半文蓄积,张侍溪即请到衙内,养老终身。后来侍溪官至同知,家赀百万,甲於吴邦。你看当初,彭员外只生一女,要仰攀高亲,若劝他把女儿与这放牛的,他决不肯。谁想数年之内,杨公子穷饿,陆二郎夭死,单单受这牧牛无限恩惠。俗语云:“碗大的蜡烛,照不见后头。”我劝世人,再不要安排算计,你若安排算计,天偏不容你安排算计。州山人云:“运去良金无绝色,时来顽铁有光辉。”张福之谓也。



五回 云来姐

巧破梅花阵

五遁奇门述,株株见□□。
步罡被锦伞,咤叱起□□。
逐崇宗丹□,传刀有□□。
只今挥指辈,谁复是阴谋。

凡人祸福死生,都有个一定之数,那一个能挽回得来?就是那至圣如孔子,也免不得陈蔡之厄;大贤若颜子,也免不得三十之夭。然古今来亦自有法家术士,凭着自己手段,岂无转祸为福,起死回生的时节?究竟能转移得来,这就是个数。我看世界上人,只随自己的性儿,怪着这个人,便千方百计去陷害他,加之以祸,置之以死。除非那个人该当要死,该当有祸,才凑着你的机关;不然你去算计人,人也会来算计你。纵使这个人被你算计倒了,或是自己限於势力不能还报,或一时躲过了,却不知那个青天湛湛,最肯为人抱负不平,断断不容你躲过。这却不是使心用心,反累其身么!

话说近年间,山东东昌府有一个员外,姓富名润。单生一女,生下之时,只见仙乐绕绕,异香袭人,满室中都是彩云围结,以此名唤云来。年长到十五岁,丰姿清秀,体态妖娇;更兼聪明慧巧,好看异书,凡天文地理,阴阳卦命,无所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