丈我”。甄龙友几番要他读转“郁郁乎文哉”,村孩童再三不肯道:“原旧先生教我读作‘都都平丈我’。”甄龙友只得将他来打了几下。村孩童哭将回去,对父亲道:“先生差读了书,反来打我。”父亲大以为怪,说先生不会读书,不曾识字,怎生把“都都平丈我”差读作“郁郁乎文哉”,是一字不识的村牛,怎好做先生误人家儿子?因此叫众学生不要去从这个不识字的先生。这一群学生就像山中猴狲一般,都一哄儿散了。甄龙友大笑,提起笔来,做四句口号道:
“都都平丈我”,学生满堂坐。
“郁郁乎文哉”,学生都不来。
又做四句道:世情宜假不宜真,若认真来便失人。
可见世间都是假,一升米麦九升尘。
话说甄龙友自失散村学童之后,没得猴狲弄,夫妻二人计较道:“不如出外穿州傍府,干谒王侯,以图进取之计。
或去谒见钦差识宝苗老大人,得他些分例钱赍助也好。“探听得兵部尚书宇文价是父亲故交,正在得时之际,尽可吹嘘进步。遂整顿行装,不免将破衫衿彻骨捶挑洗起来,要望临安进发。正是:欲尽出游那可得,秋风还不及春风。
话说甄龙友别了葛氏,取路到于临安地面,寻个店家,安顿了行李,把破衫整了一整,到兵部尚书门首,投递了名帖。宇文价见是故人之子,又闻他广有才名,心中甚喜,倒屣而迎,待以茶酒,遂谈论了半日。甄龙友搔着痒处,不觉倾心吐胆,出经入史,词源滚滚,直说得宇文价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。甄龙友见宇文价得意,一发说得惊天动地。那宇文价是个重贤之人,见甄龙友大好才学,遂深相敬重,引为入幕之宾,就留他住于宅子之内读诵书史。正是:酒逢知己频添少,话若投机不厌多。
话说甄龙友有了这个安身之地,便放心放胆,就写封家书回去,寄与妻子免得记念。那妻子拆开书来看了,知得丈夫有了安身之处,放落了这条肠子,自在家间绩麻过日不题。却说宇文价得了甄龙友,言无不合,结为相知契友。那甄龙友与宇文价谈论之暇,便日日游于南北两山之间,凡庵观院宇,无不游览,以畅其胸中之气。有兴的时节,便提起笔来,或诗词赞颂,题于壁子之上。一日,走到大石佛寺观看,那石佛寺像,原是秦始皇缆船之石。宋宣和年间,僧人思净未曾出家之时,见了此石祷祝道:“异日出家,当凿此石为佛像。”后来出家妙行寺,遂凿此石为半身佛像,饰以黄金,构为殿宇,遂名为大石佛寺。甄龙友来到此寺,一进山门,看见四大金刚立于门首。提起笔来集《四书》数句,写于壁上道:立不中门,行不履阈,俨然人望而畏之,斯亦不足畏也已。
走进殿上,参了石佛,又提起笔来做四句道:菩萨低眉,所以慈悲六道;金刚努目,所以降伏四魔。
寺中和尚因见他写作俱高,就留他素斋延款,谈论些佛法大意。甄龙友又似搔着他的痒处一般,说了《金刚》,又说《楞严》;说了《圆觉》,又说《华严》,却似个积年登坛讲经的老和尚一般。寺僧甚是敬重。正在谈论之际,壁角边忽然走出一只雌鸡来。甄龙友见了,问这和尚道:“怎生寺中畜养雌鸡?”和尚道:“是老师父吃药,要鸡子蒸药吃。”
甄龙友道:“我生平不喜吃斋把素,上人何不杀此鸡为馔。”和尚道:“相公高才,若做一篇好颂,贫僧便杀鸡为馔。”
甄龙友道:“此亦何难。”因走笔而成一篇颂道:头上无冠,不报四时之晓。脚跟欠距,难全五德之名。不解雄先,但张雌伏。汝生卵,卵复生子,种种无穷。人食畜,畜又食人,冤冤何已!若要解除业障,必须割去本根,大众煎取波罗香水,先与推去头面皮毛,次运菩萨慧刀,割去心肠肝胆。咄!香水源源化为雾,镬汤滚滚成甘露,饮此甘露乘此雾,直入佛牙深处去,化生彼国极乐土。
甄龙友做完这篇颂子,寺僧看了大乐道:“鸡得此颂,死亦无憾矣。”遂杀鸡为供,宾主极欢而散。
那时西湖上有个诗僧,名唤惠崇,自负作诗,有“河分冈势断,春入烧痕青”之句。甄龙友道:“这和尚好偷古人诗句,‘河分冈势’是司空曙的诗,‘春入烧痕’是刘长卿的诗,尽将古人诗句偷来,还自负作诗,岂不可笑!”遂作诗一首以嘲笑道:河分冈势司空曙,春入烧痕刘长卿。
不是师偷古人句,古人诗句犯师兄。
又有一个闽人修轸,以太学生登第,榜下之日,娶再婚之妇为妻。甄龙友在宇文价座上饮酒,众人一齐取笑此事。
龙友就做只《柳梢青》词儿为戏道:挂起招牌,一声喝采,旧店新开。熟事孩儿,家怀老子,毕竟招财。当初合下安排,又不是豪门买呆。自古人言,正身替代,现任添差。
又有一个孙四官娶妻韩氏,小名娇娘。这娇娘自小在家是个淫浪之人,与间壁一个人通奸。孙四官儿娶得来家,做亲之夕,孙四官儿上身,原红一点俱无,云雨之间,不费一毫气力。孙四官儿大怒,与娇娘大闹。街坊上人得知取笑。
甄龙友做只词儿,调寄《如梦令》:今夜盛排筵宴,准拟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