予觞。尚飨。
不觉光阴似箭,转眼间已经服满赴都,恰好升陕西儒学正提举,阶奉议大夫。那时贾灵昭尚未满任,魏郎方得相见,升堂拜母,而夫人益老矣。彼此相见,不胜悲感,春鸿、朱樱益增伤叹。魏郎问小姐殡宫所在,即往恸哭,以手拍棺叫道:“云华知魏寓言在此乎?想你精灵未散,何不再生以副我之望耶?”恸哭而回。是夕宿于公署,似梦非梦,彷佛见云华走来,魏郎忘记他已死,便一把搂住。云华道:“郎君勿得如此!妾死后,阴府以我无过,命入金华宫掌笺奏之任,今又以郎君不娶之义,以为有义,不可使先参政盛德无后,将命我还魂,而屋舍已坏。今欲借尸还魂,尚未有便,数在冬末,方可遂怀,那时才得团圆也。”说毕,忽然乘风飞去。魏郎惊觉,但见淡月浸帘,冷风拂面,四顾凄然而已。遂成《疏帘淡月》词一阕道:溶溶皓月,从前岁别来,几回圆缺?何处凄凉,怕近暮秋时节!花颜一去终成诀,洒西风,泪流如血!美人何在?忍看残镜,忍看残殃!
忽今夕梦里,陡然相见,手携肩接。微启朱唇,耳畔低声儿说:冥君许我还魂也,教我同心罗带重结。醒来惊怪,还疑又信,枕寒灯灭。
‘郎到任,不觉已到冬天。有长安丞宋子璧,一个女子,姿容绝世,忽然暴死,但心头甚暖,不忍殡殓。三日之后,忽然重活起来,不认父母,道:“我乃贾平章之女,名娉娉,字云华,是咸宁县贾灵昭之姊,死已二年,阴司以我数当还魂,今借汝女之尸,其实非汝女也。”父母见他声音不类,言语不同,细细盘问,那女子定要到咸宁县见母亲、哥哥,父母留他不住。那咸宁县与长安公廨恰好相邻,只得把女子抬到县宇,女子径走进拜见夫人、哥哥,备细说还魂之事。夫人与哥哥听他言语声音、举止态度,无一不像,呼叫春鸿、朱樱,并索前日所遗留之物,都一毫不差,方信果是还魂无疑。宋子璧与妻陈氏不肯舍这个女子,定要载他回去。女子大怒道:“身虽是你女儿身体,魂是贾云华之魂,与你有何相干?妄认他人女为女耶?”宋夫妇无计,只得叹息而回。夫人道:“此天意也。”即报与魏郎。魏郎即告诉夫人梦中之事,于是再缔前盟,重行吉礼。魏郎亲迎,夫人往送,春鸿、朱樱都随小姐而来。
一女变为二女,旧人改作新人。
宋子璧夫妻一同往送,方知其女名为“月娥”。提举廨宇后堂旧有匾额名“洒雪堂”,盖取李太白诗“清风洒兰雪”之义,为前任提举取去,今无矣。方悟当日伍相祠中梦兆,上句指成婚之地,下句指其妻之名。魏郎遂遍告座上诸人,知神言之验。此事喧传关中,莫不叹异。魏郎与月娥产三子,都为显官。魏郎仕为太禧宗禋院使兵部尚书,年八十三卒。月娥封郡国夫人,寿七十九而没。平昔吟咏赓和之诗共千余篇,题曰  《唱随集》。有诗为证: 《还魂记》载贾云华,尽拟《娇红》意未嘉。
删取烦言除剿袭,清歌一曲叶琵琶。
第二十八卷天台匠误招乐趣
夫人在兮若冰雪,夫人去兮仙迹灭。
可怪如今学道人,罗裙带上同心结。
当日江西临川地方,有座仙观,名曰“魏坛”,是女仙魏夫人经游之地。这座观里,聚集着许多女道姑。世上有得几个真正修行的女人?终日焚香击磬, 踏罡礼斗,没有滋味。又道是古来仙女定成双,遂渐渐生起尘凡之念,不免风前月下,遇着后生男儿,风流羽客,少年才子,“无欲以观其妙,有欲以观其窍”,像石道姑说韶阳小道姑道:“你昨日游到柳秀才房儿里去,是窍是妙?”他既有了这“窍妙”二字,还说什么星冠羽衣、东岳夫人、南斗真妃。那魏坛观中这些女道姑要寻人配对坎离、抽添水火,传几个仙种在于世上,谁肯寂寂寞寞守在这观中?比如那梅花观中石道姑,自说水清石见,无半点暇疵,唯其石的,所以能如此,若是水的,断难免矣。所以宋朝陈虚中为临川太守,亲见这些女道姑不长进,往往要做那“窍妙”二字,因作此诗以讥诮之。又有宋朝一个得道的洪觉范禅师,见一个女道姑年纪后生,心性不大老实,不守那道家三清规矩,遂做首词儿取笑他道:十指嫩抽春笋,纤纤玉软红柔。人前欲展强娇羞,微露云衣霓袖。
最好洞天春晚,《黄庭》卷罢清幽。无心无计奈闲愁,试捻花枝频嗅。
话说唐朝咸通年间,西京有个女道士鱼玄机,字幼微,原是补阙官李亿的姬妾,极其得意。后来李亿死了,遂出家于咸宜观中。虽然如此,那时只得三十余岁,原是风流生性,俗语道:“宁可没了有,不可有了没。”免不得旧性发作,况且熟读《道德经》那句“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,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”,要在那玄牝门里做工夫,不住的一出一入,用之不勤,方才合那“窍妙”二字。因是诗才高俊,不肯与那一种带道冠儿的骚道士往来,专一与文人才子私通,把一座咸宜观竟改做了高唐云雨之观。不念那《黄庭》、《道德》之经,只念的是阴阳交媾、文武抽添、按摩导引、开关通窍之经。所以在观里做的诗句,都是风月之词,做得甚妙:
绮陌春望远,遥徽秋兴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