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人已杀到天津吗?你知道天津个炮台,已被洋人占据吗?”
  那拉氏听了,嘴里连称几声:“啊呀!这事体是闹大了,这洋兵不比那毛贼。毛贼闹了八九年,虽说是东冲西突,却没有点秩序,放个曾国藩,已足牵制一切。但个洋人船坚炮猛,二十年前那京口之战,据闻势如破竹,无人抵挡,今日又打到天津。这天津炮台,是很为重要,我不懂僧格林沁,何以就疏于防范,竟被他得手?照此看来,我们的神机营,是很靠不住的,同那洋人议和,春秋耻为城下之盟,等他围攻北京,那就迟了。”
  皇上连称不错,不少停留,就派个内监崔长礼,赶传恭亲王在圆明园便见。奕訢到得园内,就招呼到绿天深处。此是甚么意思?因为奕訢和皇上是同胞弟兄,手兄天伦,不必回避。皇上见着奕訢,也叫那拉氏出来一起与议。
  那拉氏将适才的说话,复述一遍。恭亲王说:“这起交涉,始终误在叶名琛,他如有点才俱,有点手段,也不致开了战衅,也不致活活的被洋人捉去。现在除放宽一步,也没有别的办法,好在他们是英法美俄联军,内幕是英法一气,美俄一气。我个意思,要运动美俄,疏通英法,就在内地再给他们一两处通商码头,亦无不可。”
  皇上说:“这次交涉,你可负完全责任。
  派去议和的,你意中还有人吗?”
  恭亲王说:“就派端华、肃顺如何?”
  皇上连连摇手说:“不对。”
  恭亲王说:“然则派尚书桂良、侍郎花沙纳去,好是不好?”
  皇上说:“如此甚好。
  ”计议已定,这里皇上就歇宿绿天深处,巫山云雨,不无格外绸缪;那里恭亲王出去,便招呼桂良、花沙纳面授机宜。论这两人平日个口才,也算数一数二,但是周旋坛坫,接近敦槃,没有点奇才,没有点卓识,却还未易胜任。而况今昔时局,中外情形,又日新月异,各个不同,甚么英文呀,法文呀,俄文德文呀,一班旗大爷,何曾梦见。这次出来交涉,是与叶名琛相反,那姓叶的是一味颟顸,一味庞然自大;桂良同花沙纳是一味油滑,一味的随方就方,随圆就圆,赔款要若干,就是若干,其余内地传教,各埠通商,由英法提出条件,俄美两国就做好做歹的,强著执行,桂良、花纱纳糊糊涂涂的画诺,咸丰帝、恭亲王也就将将就就的允行。其时英法美俄四国联军,交出炮台,退出大沽,一路仍回上海。偏偏联军驻在上海,那两广总督黄宗汉,又听信地方绅士闲言,在广东练起乡团,专防洋人从粤河登岸,四门张贴告示,很有些防范洋兵,斥逐洋教的千方百计头。天下事无独有偶,天津的督兵大臣僧格林沁,也在天津地方,张贴些煌煌告示,也是防范洋兵,驱逐洋教,又悻悻忿忿上了个奏折,严参直隶总督谭廷襄,说他疏于防备,战争不力。诸位想想,那神机营是僧王统带,天津个炮台又是僧王专管,前次杀败林凤祥,不曾听见他归功直隶总督,这次天津炮台失守,反归罪谭廷襄战争不力,讲的话全是一人理,一家言,这不叫做颟顸,还有谁叫做颟顸吗!然而内部的端华、肃顺也同恭亲王闹些意见,小人个心计,无非是妒贤忌能,做点现成事,讲些现成话。他俩见僧王抱怨此次交涉失败,便也在皇上跟前咂嘴咂舌说恭亲王不该派桂良、花沙纳议和,即使洋人要挟,也不该一一曲从。现在亡羊补牢尚未为晚,难得僧格林沁忠心报国,就叫他振刷精神,独挡一面,所以联军议定的条约,尽可翻悔。咸丰帝当下眉头一皱说:“这事恐怕不行。
  ”端华、肃顺说:“只要皇上明降谕旨,责备桂良、花沙纳,说他办理不善,比如全盘输棋,就可一着翻转。”
  咸丰帝经不起两个活鬼播弄,忙说:“依你。”
  于是一面严斥议和大臣桂良、花沙纳,一面奖借科尔沁王僧格林沁,叫他严修战略,以防联军回攻。这个风声一出,上海的联军已得些实在。其时住在上海的洋人,有同中国有感情的,有同中国没感情的,甚么华尔呀,戈登呀,白齐文呀,居然同官军还联络一气,后来李鸿章的常胜军,还借重华尔、戈登教练,惟白齐文反复无常。
  白齐文在上海认识个龚孝栱是翰林院编修龚自珍个儿子。龚自珍算个文章革命的大家,落拓不羁,后来流落扬州。儿子孝栱也是一位孝廉,穷得没局,躲在上海,偏偏同白文齐厮熟。白齐文就替他介绍,来见巴夏礼。这巴夏礼原是联军个参谋,对于中国情形,很为留意,与孝栱接谈,颇觉相见恨晚。孝栱随着父亲曾住北京,甚么中朝权贵,王公要人,历代的掌故,闾闱的秘史,无不习见习闻,有问必答。巴夏礼拿他做罗盘上个磁针,火器中个导线。这次北京翻悔和议,龚孝栱就料定是端华、肃顺的主谋,就料定僧格林沁不能保守天津,随手画个天津地图,给巴夏礼瞧了。巴夏礼忙把桌子一拍说:“这次攻破天津,我们就进取京城。据说靠近有座圆明园,其中藏着金银宝贝、美女娇娃不少,我们要的金银宝贝,那些美女娇娃就可任你先生挑取受用。”
  讲这龚孝栱原是个登徒好色之流,衣钵传家,听见巴夏礼允许这个,心里早发些奇痒,当时怂恿联军,赶行北上,这上海不是久居之所。巴夏礼连连点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