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分精雅,四壁挂着字画斗方,琳琅满壁。甄宝玉便下炕,站起身来闲看,只见那些字画都是时人有名缙绅之笔。暗想主人是谁呢?看来这人竟很不俗。因又细看斗方内中,却有一张是贾宝玉的,上面款上写着“书赠玉函贤友”,因看别的字画落款的上头,也是玉函贤友。猛然一想,记得有个蒋玉函,是个戏子,想必就是他了。因向着字上连连的点头儿。忽然,屏后走出一个丽人来,上前一把拉了甄宝玉的手道:“我的爷,你是怎么的,这两年是到那里去了?你好狠心啊,人家活活儿的都给你坑死了呢!”说着,眼泪直流。甄宝玉吓了一跳,忙摔了手,说道:“这是怎么着,你是认错了人了?”那妇人道:“二爷,你不认我了么?想是怪我走错了路了,这都是太太和姨太太做主的,教我也没法儿啊。”说着,越发哭起来了。包勇听见,赶忙上来,已看见了,便道:“原来是袭人姑娘,你错认了,这是我们家的宝二爷,不是贾宝二爷。”
原来袭人听见城里的爷们赶不进城在这里借住,便走到屏后张看。先一见了甄宝玉,便欲出来,又犹恐不真。况且,听见贾宝玉是出了家的,穿戴又不同,正在狐疑。及看见他对着贾宝玉写的斗方儿点头,这是他见了自己的笔迹意思,可一定无疑了,故出来拉住了他痛哭。及自听见包勇说,不是贾宝二爷,便道:“我原知道是真宝二爷,不是假宝二爷。怎么二爷都不认我了么?”包勇道:“袭人姑娘,你好糊涂啊!这是我们甄府里的甄宝二爷,你说的是贾府里的贾宝二爷。我们宝二爷是中了进士,现做翰林院编修,奶奶娶的是李氏,就是贾府里珠大奶奶的妹子,袭人姑娘,你也该知道的啊!”又向甄宝玉道:“这袭人姑娘,原是贾府里宝二爷屋里的人,想是因宝二爷出了家,故嫁到这里来的。因见我们二爷同贾府二爷面貌相同,故错认了。”
袭人听了,前后一想,果然不差。包勇已经回到甄府去的,李绮已嫁了甄宝玉的。往常虽听见说甄宝玉面貌相同,却没见过,此时错认了。反倒弄的脸上下不来,满脸飞红,只得上前给甄宝玉请安,道:“才刚儿冒犯二爷,不要见怪。”甄宝玉欠身道:“我这面貌原和贾世兄一样,怨不得错认了。我们今儿在这里打搅,心下就不安,明儿再谢,请进去罢。”袭人道了安置,便进去了。包勇把铺盖打开,铺设停当,请甄宝玉胡乱住了一宵,次早便进城回家。甄宝玉便告诉了李绮一番,说道:“这可不是平空的一段诧事吗?”李绮道:“那袭人人倒很好,品貌端丽,性格温和,他与贾宝玉两个情深义笃。后来贾宝玉出了家,他们太太说他虽在屋里,非妾可比,故打发他出去配人的。今儿见了你,错认是贾家的宝二爷,可是他心里总忘不了贾宝玉的情义呢!”甄宝玉点头叹息道:“这是他情急了的缘故,我原也不怪他的。”
再说袭人嫁了蒋玉函已将两年,原把这件事已丢开了。不想今儿看见甄宝玉,触动前情,先疑后惑,遂也就顾不得了,径自出来相认,不由的就哭起来了。及自说明错认,甚是羞愧难当,回到屋里不禁落泪。细想起宝玉的情意来,那样的恩爱缠绵,我可原不该嫁人才是。但又是太太做主,我又不能违拗。到如今宝玉出家去了,连宝姑娘都不顾了,还讲我么?这又是情义已尽,也只好由他罢了。又想起太太的恩典是了不得的,给我配了人家,今儿丰衣足食。就是宝姑娘待我的情义,也很不薄。这是现在的我虽没什么报答,提起来心里着实的感念。怎么几时得到府里去请请安去,也略尽一点儿心不好。
过了两日,蒋玉函回家说起会见薛大爷来,知道宝二爷已养了儿子,叫桂哥儿的话。袭人又告诉他,错认了甄宝玉的话,因说道:“我想几时要到府里去请请安,瞧瞧太太、奶奶们去,也略尽一点儿想念的心,还要打算弄点儿孝敬的东西呢。”蒋玉函道:“你明年正月里,横竖要到你哥哥家里去的,就那里套上车进府去也很便益。倒是孝敬的东西有些费力,任是什么上好值钱的东西,那府里还怕没有么?要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,又拿不出去,且慢慢儿的想着再斟酌罢了。”暂且不题。
再说薛蟠、贾蔷、贾芹三人,一日又到锦香院来。走进门去,门上人见了垂手说道:“请爷们那边坐罢。”三人又听见了这边有人在内弹唱说笑,薛蟠问道:“又是孙绍祖吗?”门上人回道:“是长安府太爷的舅子李衙内在这里,爷们请这边坐,两下便各不相扰。”薛蟠三人进了这边客座内坐下,只见云儿出来,给三人请了安,递了茶。薛蟠道:“我前儿听见你这里新来了几个媳妇儿,特和他们两个来瞧瞧的,偏偏儿的碰见孙绍祖这个混帐东西。”云儿道:“孙大爷和薛大爷府上是亲戚呢。”薛蟠道:“还提那个混帐东西呢,我们贾府里姨太太的侄女儿给了他,生生的被他凌辱死了。”因问道:“你们那边有客坐着,是什么李衙内,我才刚儿还当又是孙绍祖呢。“云儿道:“他是长安府太爷的舅子。头里这长安县有个财主姓张,有个女儿叫张金哥,生得十分美貌,原聘的是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,后来穷了。这李衙内要娶张金哥,金哥的父母就经官退了守备公子的聘。张金哥知道了,就吊死了,那守备公子,就投了河。后来这李衙内娶的奶奶丑陋,比不上张金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