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想了一想,果真探春说的比湘云猜的恰当,湘云只得将酒喝了。
然后将骰盆推在刘姥姥面前,笑道:“姥姥,该你掷了。“刘姥姥笑道:“我已经醉了,还掷什么呢?”湘云道:“酒令大如军令,姥姥,你怎么不掷呢?”刘姥姥只得抓起骰子来,向巧姐道:“姑娘,你可给我瞧着些儿。”唰的扔了下去,笑道:“是个什么?”巧姐儿道:“是个‘妓女古墓挥拳’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好个浪蹄子,想是受了老保子的气,跑到坟院里打鬼去了。这可罚酒不罚呢?”湘云笑道:“怎么不罚,掷出妓女来,还要多多的罚酒呢。”刘姥姥道:“令底是什么?“巧姐道:“是‘笑语’,该你老人家说个笑话儿了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罢哟,我就是个笑话儿,怎么还要替另说个笑话儿呢?”巧姐道:“你老人家不说笑话儿,这罚的酒就都要自己喝呢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这么样,我就说一个罢。”
说着,便先咳嗽了一声,打扫净了嗓子。这里大家都止了说笑,鸦没鹊静儿的,听刘姥姥说笑话。只听刘姥姥说道:“一家子三个女孩儿,寻了三个女婿。这一天是丈人的生日,三个女婿女儿都来上寿。乡下人房屋不多,只得同坐一席。丈人丈母面南坐,大姑爷大姑娘面西坐,二姑爷二姑娘面东坐,三姑爷三姑娘面北坐。大家喝起酒来,谁知丈人要试试三个姑爷的才学,便说道‘咱们今儿要行个酒令儿,我的意思要说两句四书上的话,还要两头都有个人字。’那大姑爷沉思了一会,便说道:‘人能宏道,非道宏人。’丈人丈母喜了个了不得,大姑娘这一喜也就难以言语形容了。那二姑爷也就说道:‘仁者安仁,知者利仁。’丈人丈母越发拍手赞好,二姑娘也就乐到云眼儿里去了。只有这个三姑爷急的满脸飞红,头上的汗就像蒸笼一般,总说不出来,把这个三姑娘气的脸儿沙白的,恨的悄悄儿的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。忽见三姑爷把头一扭,把三姑娘瞅了一眼道:‘人越不会,越来拧人。’”说的大家一齐哈哈大笑,连伺候的丫头、媳妇们都笑起来了。
湘云向探春笑道:“三姐姐,你听姥姥的笑话儿,他竟是编派你呢。”探春也就笑道:“姥姥的笑话儿说的好啊,你自己说罢,该罚多少酒?侍书去拿个大些的杯来。”侍书答应取杯去了。刘姥姥忙笑央道:“姑奶奶,我这说的原是一个旧有现成的笑话儿,并不是我肚里编出来的,那里我就敢编排姑奶奶呢?”探春笑道:“俗语说的好,‘当着矬子,不说短话’,姥姥为什么尽自只是说三姑娘呢?”刘姥姥笑道:“姑奶奶,人家现成的笑话儿上原是三个姑爷三个姑娘,你可教我怎么私自加减呢?”探春又笑道:“说现成的笑话儿,原也不必加减,只是姥姥也该变通变通,或是说大姑爷说不上来,或是说二姑爷说不上来,皆都使得。怎么单单儿的就该说是三姑爷说不上来呢?”这话分明是探春的强词,无如刘姥姥是个乡下人,一时摆布不开,只得答道:“姑奶奶这难了,我要说大姑爷说不上来,难道不怕邢大姑奶奶凝心。若要说二姑爷说不上来,难道又不怕薛二姑奶奶嗔怪么?”探春笑道:“你们听听,说了大姑爷、二姑爷怕你们两个疑心嗔怪,这可不是单单儿的遭蹋我呢么?”刘姥姥无可对答,着了急,把手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子,笑道:“姑奶奶们,我只顾说笑话儿,惟恐说的你们不笑了要加倍罚我的酒,那里还有什么别的心眼儿想起这些忌讳来呢?好姑奶奶们,你们也不用另外罚我,就把我掷出来的罚酒,我自己喝了,也就是了。”湘云听见,忙向探春丢了个眼色,笑道:“三姐姐,就是怎么着罢。姥姥才掷的是‘妓女古墓挥拳’,妓女虽属下贱到底也是女流,那有挥拳的理,况在古墓,越发不该。本就该罚五大杯,况且说的笑话儿又伤失了人,再加一倍,也就是了。“叫翠缕斟过十杯酒来,翠缕答应,捧上十杯酒来,放在席上。湘云便拿起一杯来,放在刘姥姥唇边,刘姥姥只得一扬脖子喝了。湘云忙又拿起一杯来,刘姥姥笑道:“好姑奶奶,让我歇歇,慢慢儿的喝罢。”探春便夹了一块糟鸭,放在刘姥姥嘴里,刘姥姥只得嚼了一嚼,咽了下去。湘云把酒又放在刘姥姥唇边,刘姥姥推辞不过,只得又喝了。宝琴又夹了一块鹅掌来喂他,湘云一鼓气儿拿着酒,在刘姥姥嘴旁边催他喝。刘姥姥一来推辞不开,二来也喝顺了嘴,不知不觉竟将十杯酒全数喝了。只因吃紧了,呛的咳嗽起来。巧姐儿便在他脊背上,给他捶打。忽见侍书拿了个玛瑙酒海子来。刘姥姥见了忙接在手中看了一看,笑道:“这杯子很像那年在栊翠庵喝茶的那个杯子的样儿,姑娘,你拿这个给我倒一杯茶来罢。”探春笑道:“姥姥,我也不敢说罚你的话了,这会子侍书既取了海子来,我到底要敬你一杯。你想你才刚儿说的笑话儿,幸亏我出了嫁一年多了,脸皮儿也闯下来了,若像头里在家做女孩儿的时候,教你才刚儿这一路三姑爷怎么出丑,三姑娘怎么发急,可教我在这里还坐得住么。”说的大家又都笑起来。正笑之间,忽见尤氏走了进来,笑着说道……要知他说些什么?须听下回细表。
●第九回 薛蝌中举何用生疑 平儿生子允宜称快
话说尤氏走了进来,笑道:“你们做什么呢?一会儿嘻嘻哈哈的一阵子,笑的这么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