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寒衣和诗句拿出来,细看一番,将诗笺收起,把寒衣穿在贴肉;只待明日起身。当夜不提。
  次日清晨,只见华家四个院子抬了两个小皮箱走上阁来,向蒋青岩道:“三位小姐拜上蒋官人。这箱内有纹银一千两,托官人带去使用。若不够之时,可再着人来取。”当下,蒋青岩查明收了,吩咐院子和伴云将这银子做几处收起,随即起身。
  行不数日,到了自己家中。又带了二三百两银子,再带两个老成院子相随,雇了一只扬州的回头大划船,主仆五人,星夜进发。七日之间过了镇江,进了瓜州闸。次日绝早,到了扬州钞关。
  此时,已是腊月望后。这扬州本来繁华热闹,又兼年节逼近,家家忙办岁事。因此,那街市上一发挤塞不通。蒋青岩到城内琼花观中住下,着两三个院子分头去寻那些媒婆,叫一些媒婆到城内城外养瘦马的人家去访问,要顶尖出色的女子,若是中等的都不要来说。众媒婆都应承了。怎奈年底无日,各家婚娶又忙,竟没一个来说起。蒋青岩没奈何,只得挨过年节,直到正月初六日,是个吉日,街市店面都开齐了,众媒婆才略有几个上街走动。
  蒋家的院子又去寻那些媒婆。一连几日,也有好几家来请蒋青岩去相的,蒋青岩倒丢了几两银子的相钱和轿钱,绝没一个出色的。不觉已是十三灯节之夜了。
  这扬州最喜赛灯,况且天下太平,人民富饶,大街小巷,都搭起灯棚,家家悬红结彩。自大门至中堂,门户洞开,花灯连络;锣鼓之声,喧天震地。各家都有赏灯的酒席,男女杂坐,灯楼上偎红倚翠,箫管凌云;烟火花炮,相继不绝。灯棚上悬各种珠灯罗丝、鱼骨羊皮,异样名灯。还有龙灯、走马、鳌山、狮子。那来往看灯的王孙公子,都是鹤氅貂裘,街市上竟无立锥之地。怎见得,有词为证:
  火树星桥夜不收,繁华独占古扬州。鳌山霁月光争胜,多少红妆倚翠楼。
  斟琥珀,劝醍醐,满城箫管兴悠悠。金鞍玉勒谁家子,争着鲜衣结队游。
  — — 右调《鹧鸪天》
  这夜,蒋青岩也带了伴云同到街上看灯。前前后后看了一回,被人挤塞住,不得回寓,立在一所楼之下。那楼上楼下,灯光如昼,上面坐了许多浓妆艳服的妇人,彼此谈笑,绝无一个男人在内。那妇女中有两个出色的,都是宫妆。一个穿红、一个穿紫,只都好二十内外。虽非绝色,却也算得是扬州魁首了。
  蒋青岩正在朝上观看,忽见那个穿紫的妇人起身到楼窗边,手托香腮,往下张望。蒋青岩正仰面望着楼上,那妇人在灯光之中瞥见蒋青岩人物风流,暗暗称羡。蒋青岩见那紫衣妇人向他目不转睛,却也神驰。不料,那一伙妇女都拥到楼窗边来。那 紫衣妇人一声长叹,倒退后去了。蒋青岩还痴痴地站在楼下。
  站了一会,要取路回来,却不见了伴云,只得在此等候。心中还想那紫衣妇人复来。此时,灯也渐渐稀了,人也渐渐散了。
  只候伴云到来,一同回去。正等候间,忽然背后有一人扯他衣服。蒋青岩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青衣女子立在背后,悄悄说道:
  “相公,随我到巷内讲话。”那女子说罢,便进旁边一条小巷 去了。蒋青岩忙赶到巷口,见那女子站在黑影里叫道 :“相公, 快来!”蒋青岩不知何故,只得走到那女子身边,问道:“女郎,你有甚话对我说?”那女子道 :“相公,你只随我来,自 有好处与你。”蒋青岩听了,竟大着胆子随了那女子走到一所大院墙边。那女子轻轻将两扇门儿开了,领蒋青岩进去,仍旧将门关了,走到一间雪洞内道 :“相公,请坐在此,我去去便 来,不可咳嗽!”说罢,竟自去了。
  蒋青岩坐在雪洞中,心下想道 :“好奇怪!这是甚么缘故? 难道是这个女子看上了我不成?”欲待撇了她回去,又恐撞见她家的男人,不当稳便。沉吟了半晌,只听得一个老者口中唠唠叨叨说道 :“你们去看灯吃酒,叫我老人家守了半夜,还要 我来照看后门。”一边说,一边走到后门,摸了摸竟去了。蒋青岩吓得战兢兢,气也不敢吐,又等了一会,立起身来,走到雪洞门首张望。只见那青衣女子手中提了小灯笼前走,后面却是先前灯楼上的那紫衣妇人。两人蹑着脚步儿向雪洞中走来。
  蒋青岩又惊又喜。那青衣女子先走进来,向蒋青岩道 :“ 兰娘在外有请。”蒋青岩忙走出雪洞来。那紫衣妇人早已立在门外,蒋青岩向那紫衣妇人深深作揖道:“小生何幸,蒙娘子垂盼?”那妇人也深深答礼,悄悄说道 :“此处非说话之所, 请郎君即到内室细讲。”便携了蒋青岩的手,竟往内室中来。
  蒋青岩此时如在梦中,随那妇人转弯抹角进了几层内宅,又过了两个天井,这才是那妇人的卧房。却甚深僻,一连三间,中做堂屋,旁边是卧房;窗前几株梅树,斜靠着假山;卧房中点得灯烛辉煌。那妇人叫那青衣女子将前后的门户关了,然后携蒋青岩同到房中。那房中摆设得齐整异常,兰麝扑鼻;近床放了一张水磨花梨的八仙桌儿,桌上摆了许多佳肴美食;桌下笼了一盆炭火,左边一并放了两张株木藤椅。那紫衣妇人请蒋青岩在上首坐了,她自己便坐在下首,和蒋青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