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武对众人道:“承贤弟见爱,本不该就去,只是我哥哥有警,我当急去帮扶。”又逵道:“哥哥若去,小弟情愿相随。”
  大海道:“哥哥不须性急,且过残冬,来春我们大家同去。
  凭他什么洋匪,仗着大老爷虎威,我们众兄弟协力,怕他不手到擒来!”因同至家中。霍武准要明日起身,众人再三劝亩。
  尤奇道:“方纔那把总说,大老爷现在海中,这洋面比不得岸上,那里去寻他?哥哥决意要行,也须打听一个真实。这里离碣石不过四百里,只要打听得大老爷回辕,三四天就到,有什么要紧。”霍武踌躇了一会,说道:“也不须再去打听,新春一定前去,兄弟们且耐性等候,看有机会,我寄信到来。”众人都各依允,只有吕又逵说道:“偏我不依!哥哥到那里,我都跟到那里,我又没有家小,天南海北,都跟着去。”当晚无话。
  果然,过了冬天,新春已到。众人依依不舍,初则苦苦劝畜,继则轮流饯别,直迟至二月二十日纔得起身。又逵先挑着行李伺候,两人洒开脚步,逢店饮酒,不论烧、黄,直至月上一更,方到鹅埠。各店俱已客满关门,只有靠北一家,虚掩了门,灯火还亮。两人进去投宿,里边却无一客,见一个老儿呆呆的坐在凳上,立起来说道:“客官,这里不便宿歇,过一家去罢。”又逵道:“你敢是欺负我们外路人不认得么?这点子鹅埠地方,少说也每年走四五遍。你家是个老客店,今日如何不肯收亩?”那老儿道:“老汉因有些心事,不能照应客人,所以暂停几天的。”霍武道:“我们不过两人,不须照应,权宿一宴,望老人家方便。”那老儿道:“既是不嫌简慢,暂宿何妨。”因叫伙计关上店门,自己领他至客房安顿,说道:“请问二位尊姓大名?从那里来?到那里去?老汉好去挂号。”
  又逵道:“我倒认得你姓何,你如何不晓得我姓吕?这位老爷是碣石镇姚大老爷的兄弟。我们从平山而来,一同到碣石去的。”
  何老人道:“原来是位老爷。吕大哥也还有些面善,只是肥黑得多了。”霍武道:“这客店之中,要挂什么号?”何老人道:“因近年洋匪紧急,去年这羊蹄岭侧劫去饷银,所以官府于各店发了号簿,凡客商来往者,都要注明姓名及来踪去迹,以便稽柑。”又逵道:“我们是去拿洋匪的,难道也要挂号么?”
  霍武道:“这是地方官小心之处,兄弟不必管他。”何老人道:“老爷们想必未曾用饭,待老汉去做来。”又逵道:“我们吃了一天寡酒,你这里有好肉好酒多拿些来,再做上二斗米饭。”
  何老人道:“吕大哥的量是向来好的,我去叫人拿酒菜来。”
  二人放下行李,打开铺盖,酒菜已送进来。吃了一回,何老人走来说道:“肉可够了?倘若嫌少,还有一个煮烂的猪头。”
  又逵道:“尽管拿来。”这老人真个又去切了一大冰盘热烘烘的猪头,霍武叫他坐下,说道:“你也用些。”老人道:“老汉是一口长斋,酒肉都不吃的。”霍武道:“你这店家很老成,为什么不多畜些客人?你有什么心事?”何老人道:“一言难尽!老汉所生二子,阿文、阿武,这小儿子阿武纔十八岁,恃着有几斤蛮力,终日在岭上捉兔寻獐,不管一些家务。大儿子阿文,认真做生意,老汉全靠着他。
  去年三月,替他娶了管先生的女儿,相貌既端方,性子又贤慧,不料阿文于去年十月得病死了。”话犹未毕,早已掉下泪来。霍武道:“你老人家不要脓包势,一个人的死生寿夭,都有定数,算不得什么心事。”何老人道:“这还罢了,到了十二月里头,近邻钱典史叫家人拿了二十两银子,要买我媳妇为妾,老汉虽然痛念儿子,仍恐媳妇年少,守不得寡,且与他商量。媳妇一闻此言,号咷大哭,即往房中斩下一个小指头,誓不改嫁,老汉也就回绝了钱家。直至今年二月初八日夜里,忽有五六人跳过墙来,在媳妇房外天井中捉住一人。老汉着惊起来,看见这人,却不认得他,认做是贼。那班人认是捉奸的,当即打进媳妇房中,将媳妇从床上捉起,也捆住了,一同报官。
  这牛老爷审了一堂,将贼押了,媳妇取保回家,却没有问得明白。
  今日差人到来,说明日午堂复审。老汉打听得钱典史送了牛巡检三十两银子,嘱他断做奸情,当官发卖。媳妇闻知此信,今日又上了一回吊,幸得家中一个老妈子救下。姚老爷,你说这难道不是心事么?”霍武大怒道:“什么牛老爷,擅敢得了银钱,强买人家的节妇!”又逵道:“哥哥不知,就是这里巡检司牛藻。从前我们拿住洋匪,被他卖放了许多,最贪赃、最可恶的。”霍武道:“老儿,你且放心,我明日在这里暂住一天,看他审问,倘断得不公,我教训他几句就是了。”何老人连忙拜谢,又进去打了几斤酒,搬些鹿脯兔肉之类出来。
  听得敲门声响,何老出去开看,原来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阿武回家,肩上背着一管鸟机,手中提着几个獐兔,撞进门来。
  何老道:“你还只是天天在外,今日你嫂子又上吊了,还不在家照应照应。”阿武道:“怎么只管上吊?”何老说明原故,阿武道:“我去把这贼典史、瘟巡检都一刀杀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