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美人,又往别处游玩去了。王云道:“这美人如此端然,头也不回一回。若见了小生,美人可能留意小生在此思慕你?若是美人茫然不知,可为空想思耳。”随走至亭中道:“这厢是美人所坐之处,小生也少坐片时,沾些余光。”随坐下,抬起头来,见两行墨迹尚还淋漓。起身近前看时,就喜得眉开眼笑:“我猜美人有才,果不出其所料。字迹尚新,又写得龙蛇飞舞,自然是美人所题之句,非他人所作。”随吟读道:金屋花香登法亭,姑苏城外虎丘青。
行云湖泊山为伴,借此浮踪影复形。
王云吟哦了几遍,鼓掌大笑道:“我说非他人所作,真正是香奁之句,非出美人之口而出于何人!”又复看道:“为何诗后竟不落款?是了,恐被旁人晓得,故不落款。美人诗中之意道:‘行云湖泊’,‘借此浮踪’,自然不是近地之人。为何得到此游玩?其中必有缘故。”故又将诗吟咏了两遍,欲要和他一首,又无笔砚,心中又恐美人去远,只得走下亭来,又去追踪觅迹。寻到山门外一望,只见美人已往前去,就忙忙赶上,偎在旁边,欲要问个姓名,何奈总是妇女,不好启齿。渐渐望着美人已至船边,只见丫头、仆妇簇拥进舱而去,船家解缆开船。王云见船去远,美人似隔巫山十二,心中十分着恼。正是:风流从此荐相思,意乱魂迷无了时。
眼望横河帆影远,寸肠百结有谁知?
王云见舟已云远,无可奈何,只得垂头丧气而回。
却说舟中李贵等,见王云解手半日不回,李贵道:“清霓兄许久不回,莫非失足,坠入东厕?”张兰道:“尊九兄又来取笑了。”随向锦芳道:“去迎迎你家相公来。”锦芳上岸去寻了一会,回来着急道:“小人四处寻遍,不见大相公是往那里去了。若不早回家,犹恐夫人责罚小人。”万鹤道:“痴子,你家相公必定遇着一个得意人儿,留连在那里,我们总去寻去。”众人上岸,各处寻觅不见,复回到船边,正在议论之际,只见王云从东垂头而来,众人迎上笑道:“清霓兄,这半日到何处玩耍来,使弟们各处寻找?”王云也不回答,也不做声。李贵笑道:“想是清霓兄着了魔也,为何不做声?这副嘴脸,其中必有缘故。”王云由他们只是说长道短,只是口也不开。张兰道:“兄们且不必闲讲,请到舟中再叙。”众人随上船进舱坐定,万鹤见王云只是垂头叹气,笑道:“清霓兄真被魔矣。”向锦芳道:“汝快去请一个道士来,与你家相公解祥解祥。”众人闻言拍手大笑,王云也不觉笑将起来。张兰道:“情霓兄端的所为何事?去了这一会,可细谈与弟们知之。”王云道:“此言因说不得,故不说与兄们。”李贵道:“小弟等也还算与兄相契,有何大事,不肯说出?”王云道:“不是弟不言,还要少迟几日,言之方可。”张兰道:“清霓兄既不肯言,何必强之。我们还是饮酒罢。”王云道:“酒已不能饮了,弟要告辞返舍矣。”万鹤向张兰道:“日将西坠,恐清霓兄令堂相望,可叫开船罢。”张兰就吩咐开船,不多时,船到阊门,众人登岸,谢过张兰,各自归家不题。
却说王云所遇之美人,乃是浙江钱塘县人氏。其父姓吴名斌,字文勋,官拜兵部右侍郎,年已五旬。夫人孙氏,所生二子一女。长子年已十八岁,名璧字玉章。次子才交三岁,因父名而起,故叫文郎。其女年方二八,因夫人生他时梦白云满室,故取名叫做梦云,生得真正倾国倾城之貌,吟章咏絮之才。自交十龄之外,广读诸书,勤精输墨,所以吴璧之学问反不及梦云,故父母爱他如掌上之明珠。向因搬家眷上京,原取其便,奈夫人不服北地水土,故吴斌命他儿子,同母亲、妹子仍归故里,是以一路南来。所过名胜之处,梦云无有不到者。侍婢相从,带的有精良笔砚,可以留题之所,则就倾珠玉。
一日,舟至姑苏,梦云向夫人道:“孩儿闻姑苏虎丘名胜,母亲可同孩儿去走走。”夫人道:“我心里不耐烦,不去,你哥哥睡在那里,叫他同你去便是。”梦云就推着吴璧道:“哥哥,日间为何如此好睡?船已到姑苏,妹子要上虎丘一游,哥哥可肯同去?”吴璧睡思正浓,那里耐烦,糊涂说道:“妹子自去,我是不去。”一个翻身,又睡着了。梦云笑道:“少年人这等好睡!”夫人道:“孩儿,你同了丫环、妇女上去,少玩片时,就下船来,不必叫他了。”梦云依命。家人晓得小姐要游虎丘,久已叫船家泊在塘上。梦云就唤了几个丫环、仆妇,竟上山来,各处游览,山亭留韵,一心只看着山间景致,那里去看来往的游人,故此也不曾看见王云。若是看见王云,未必不留意,也要相思矣。此节道过不题。
却说王云回家,向夫人揖道,“孩儿有背母亲。”夫人道:“为何来得这样晚?”王云道:“到得虎丘己午,盘桓起来,所以晚了。”说罢,回书房中安歇。这一夜,在枕上千思万想,那里睡得着,一心只想塘上美人。次日起身,茶饭不思,口中惟吟柱上之句,不觉得恹恹成玻夫人着急,忙去请医调治,并不见效。有张兰、万鹤二人闻知王云抱病,一日到来问候,见王云卧床不起,张兰道:“长兄贵恙因何而起?”王云道:“小弟有恙在身,不能为礼,望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