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眼子安静,我们不是食人老虎。”碧桃道:“你还我的妈,我便跟你。”那少年道:“这是容易的事,马上就到。”碧桃见他没甚歹意,就停住哭,与妇人见礼。那少年已将他妈带来见面,碧桃大喜。
  看官,你道这队游骑,又是那股贼哩?原未淮北一带城池,近为员逆头目吕肇受窃踞。这肇受原是枞阳县著名剧盗,却极孝顺,县官破案,一拘他娘,便自投到。后来积案多了,几毙杖卜。幸站木笼;有个官善于风鉴,见他脸有红光,便放了,今去投军。不想肇受投贼,受了伪职,踞了枞阳,拥有淮北千余里盐利。与河南捻首姚荟琳结为兄弟,以此饷足兵多,势强援众。只是生平有个缺憾,是个驴形,自做贼以来,不知糟蹋了整千整万妇女,却不曾了一回账,以此四布游骑,到处掳抢。
  这少年掳得碧桃,献了肇受,肇受见面,也不甚为奇。这日酒后,叫来服侍,不料碧桃竞禁得起春风一度,而且曲尽媚猪之态。这是肇受不曾尝的滋味,当下乐得心花怒开,告了他娘,择日成亲。赏了少年一百两金,差人迎了碧桃的妈,连猴儿也得了好趣。
  看官,你道人生无论什么人,自从根本上着点精神,再没有不好呢!碧桃那般淫贱,终始与他妈相依为命。肇受那般荣华,也是终始与他娘相依为命。他娘这会见个粉妆玉琢的媳妇来了,喜欢之至。这碧桃就珠围翠绕,做起夫人。看官,你道是好结果不是?尤可喜者,一夕枕上,两人各诉衷曲,碧桃说道:“你如今富贵极了,只是依人,自来是没结果呢!你怎不反正?将淮北盐利献与朝廷,必有一番奖励。然后请率所部讨贼,就这千余里地,征税课做找粮饷。金陵守得住,我且霸住一方;金陵守不住,我便做个陶朱翁。你道好不好呢?”说得肇受一骨落跳起,拍掌道:“上策,上策!娘子军,我先要投降了!”
  次日,肇受果然托记室做个降书,又遣人私迭北帅许多财物。后来奉到谕旨,着授淮北提督,改名荩忠。碧桃竟自得了一品大人的诰命。正是:
  羽铩凤凰,语通吉了;
  腐草为萤,道在屎尿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六回 求直言梅翰林应诏 复浔郡欧节度策勋
  话说这年秋间,长星见在西北方,光有数十丈,直射东南。逆贼四眼狗势大猖厥。看官,你道这四眼狗是谁?原来便是秋心院的班长李狗头。当时,痴珠说他会做强盗,人都不信,不想他却真做悍贼。他自正定括了牛氏箱笼,便与他结盟的几个兄弟,跑到淮北。适值金陵屠杀之后,员逆委任荣合、荣法主持号令,出榜招贤。狗头夤缘献策,破了乌衣官军,又破了防守七年之六合、三河大捷之义师。员逆大喜,以为奇才,将淮北悉归管辖。其实,怀远一带,吕肇受早反正了。狗头领着数万人马,只飘泊太湖,来往潜山。
  当下朝廷为着东南糜烂,天象告警,诏中外文武及军民人等,直言时务。这梅、欧两个晋京,得着了试差。小岑却转个御史。想起痴珠临行送的序文,是教他勘破了七品官,将天下所有积弊和盘托出,做个轰轰烈烈的男子,就也鼓动小岑胸中几多块垒,几多热血,只是乘不出机会。这会言路大开,他又得了御史,便悄悄做起一折,不但不与剑秋商量,便是丹翚也不知道,径自递了。略云:
  臣梅山奏,为应诏直陈、仰祈圣鉴事:臣闻古三公有因水旱策免,有不待策免而自行引退者,何况天象示警于上,人事舛迕于下;而内阁大臣犹循常袭故,旅进旅退于唯唯诺诺之间,清夜扪心,其能自慰乎,
  夫用人行政,其将用未用、将行未行之际,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天颜咫尺,呼吸可通,惟有内阁而已。身居密勿之地,苟怀缄默之风,则宰相亦何常之有?一切凡人,皆可为之,又何藉梦卜以求也。
  东南军务,稽今二十有余年矣。民生颠沛,国帑空虚,尽人能言,其实尽人不敢言其所以然之故。臣私自愤懑,急欲明目张胆,为我皇上陈之:封疆坏于各道节度。各道节度非有唐末之横也,而平居泄沓,临事张皇,有丧师者,有辱国者,有闻风知遁者,有激变内溃者,有奉熊义灿为祖师而以抚误事者,有杨嗣昌之覆辙而以邻为壑者,有拥共自重而游弋以避贼锋、縻饷自娱而高居以养贼势者。凡此种种纰缪,内阁岂不知之?有遇事严参以重封疆者乎?
  自倭逆内犯,勾结水陆剧盗以及回疆西藏,朝廷命将出师,不惜捐万万帑金,为民除害,德洋恩普,该将帅宜何如努力戎行?乃老成凋谢。既无继起之才,结习相沿,动有偾军之将。往者金陵沦陷,设南北二帅:北帅逍遥河上,南帅嵎负钟山。转瞬数年,终于覆没,为宵旰忧。方其未败,锦衣玉食,倡优歌舞,其厮养贱纨绮,吸洋烟,莫不有桑中之喜,志溺气惰;贼氛一动,如以菌受斧。害于两家,凶于而国,覆辙相寻;曾个知戒。内阁耳目犹人,有先机议处,以肃戎行者平?封疆如此,戎行如此!此何时哉?此何势战?
  该大臣等相顾不发一策,事事仰劳神算,已属全无心肝,乃犹徇情掩饰,淆乱是非,致令外议沸腾。或曰受贿容奸,或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