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个不知道吗?吾告诉你来,可不要对人家讲去。吾听他们说,大爷合四太太房里的胡嫂有得交情呢。你可听得说没有?”偶儿不禁缩脖子一笑,吐吐舌道:“哎吓,咄咄!丑死人了。可真有这事吗?”倪嫂道:“怎么不真?他天天这个样,晚晨睡觉,把双鞋子摆在床边,他人便到对过那个亭子上去,干这个把戏去了。”偶儿只一味的憨笑,不置一语。倪嫂又笑道:“姐儿,你看吾比那胡嫂怎样?”偶儿忍不住嗤的笑了,怕他厌烦,便一手甩脱了,夺路走去。
  刚走出园门,迎面见香官从对面宅门里带着两个小厮出来。
  头上戴一顶拉虎皮帽,上面缀一颗大红绒球,面前缀一粒桂圆大的珠子。身上着一件蜜黄开气袍。罩着一件天青团鹤四方大毛出风马褂,脚下登一双薄底靴儿。越显得面如傅粉,目似点漆。偶儿忙上前请个安道:“老爷适在宝香楼等爷呢。”香官点首道:“我去过了。”偶儿道:“那么倪嫂还在园子里找呢,爷这会子到那儿去?”香官笑道:“你干你的法,管我什么!”
  偶儿便低下头,待自走去,却被香官一手拦着道:“你恼了吗?
  ”偶儿抬起头,见他满脸都堆着笑容,因道:“我末,那里敢恼爷呢!”香官因顺手把脸上抚了一下。不防那两个小厮,都一片儿喊声“噎好”。偶儿不禁满脸都红了,从香官胁下夺路奔入宅门去了。香官因笑着回首看看两个小厮,笑嗔道:“怎么在家里也这样的胡闹起来?”那两个小厮都只缩着脖子,格格的笑。香官便不再讲,放步向甬道上出来。
  到大厅斗门口,略站一站。那两个小猴儿,早哼么哈六的喊伺候出去。香官随后出来,见两旁的管家都站班伺候着了,一排儿上来打千请安。香官略一点首,因问马备了没有。那些管家一叠声应道:“备下了。”香官便不再问,紧步儿走出大门。天井里早有两个马夫,夹带着一个雪花儿马等着。香官一跃而上。马夫送上鞭子。香官把踏凳一扇,那马儿便得得地走去。那两个小厮也忙各上了马,随后赶去不提。
  却说雪岩等一干人从老太太那里请安下来,便都约在园里大假山上赏雪。早有丫头们上去,把冷香院及芸锦堂、影怜院等处都铺设定了,打起地炉。随后雪岩及诸姨并三房六口子及甥王爷俱到,便一齐挤在荟锦堂里。早乌压压的满地都站了人,幸而椅座尚多,便各依次坐下。子是先计议,老太太的生日当如何做式。大家也都没甚主意。还是螺蛳说:“老太太有了年纪,理当替老太太做些功德。不如做堂水陆大斋。再当此隆冬天气,施舍些米的为是。”雪岩说好。甥王爷却说:“舍米果然是好,当我来替你们拨发。但老太太大庆,亲戚家知道,总要来贺喜的。也得设个寿坛,唱几本戏,才像个样儿。”雪岩道:“这也不错。”螺蛳道:“那么我已着香官去云栖吩咐设坛去了怎么呢?”甥王爷道:“那么便在云栖唱七天戏,设七个寿堂,开七天贺,也没有什么。”螺蛳未应。雪岩道:“就这样也很好。”因问三个兄弟意见如何?那三位本来也不十分管事,都说甚好。子是便照此定了主意。一面吩咐外面去定戏班,一面请甥王爷去酌量办米施舍。这里便大开筵宴,一齐坐下席来,且暂按下。因这番举动,有分教:
  且上园亭开雪宴,预传鼓吹到云栖。




第十回 摆体面连朝奉差委 剃眉毛拼命来哄堂

  却说那日雪岩在荟锦堂赏雪宴后,连日无话。
  那甥王爷奉了舍米的差委,便在云栖山门外立下一厂,着香官监视。又于本府左近设立了一厂,命蔡蓉庄和冯凝监视。
  又向湖墅设一厂,命魏实甫监视。又江干设一厂,命程 监视。 自己却得了个总理的名目。其实也不曾理得什么事,倒作成了 那个魏实甫,自从湖墅设局起后,把米施舍一半,变卖一半,早弄下了好几个钱,因便装潢门弟,招留奴婢起来。那一派气象,竟与对门借冠服的翁莲生家相埒了。
  一日,正在厂里监视粜米施舍,有两三个汉子争多嫌少的闹嚷不清,势将和粜米的人扭打拢了。实甫因挺身出来弹压道:
  “什么事?便胡闹的这样!”厂里的人道:“他两个前儿来, 说是一家有五口子,讨了五斗米一个去。昨儿又来,却改了个姓,说家里有着八口子。他们没察出,又给了他八斗一个。谁料他今儿又来,说家里有十口子了,定要掮一担子米去。被我们看破就是前儿来谎米的人,因此不肯给他。他在这里硬要呢。
  爷在这里,请爷作主。”实甫因看着那两个汉子道:“那个不兴。便算米是该派舍给你们的,怎么你家里人一天便会多上这许多来?”那汉子哼了一声:“爷也替我少说罢了。咱们家里生来是几口子,正是几口子,咱浑家又没去开门养汉,那里便一天会多上许多人来?”实甫道:“那我不管。你前儿已来要了这许多米,随你几口子,一天儿也吃不了。怎么今儿又来要米,这可不是胡闹吗?”那汉子道:“爷省吗,咱们要去的米是一家几口子一粒粒分着吃下肚子去的,不比似爷,拿了米去变了钱……”正说着,满厂子讨米的人都哄然大笑起来。厂里人只面面相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