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父母俱都安寝,外房无有声息,方将他兄弟推醒,与他果子吃。那娃子见与他果子吃,心下就欢乐起来,一边揉眉擦眼,一边往口内乱塞,说道:“姐姐,这果子个个好吃。”蕙娘道:“你爱吃,只管任你吃饱,我还有一盘子在这里。”那娃子起先还是睡着吃,听了这话便坐起来。蕙娘怕他父母听见,说道:“你只睡着吃罢,休着爹妈听见了骂你我,我还有话问你。”娃子道:“你问我什么?”
  蕙眼道:“今日来咱家做文章的相公们,你都认得么?”
  那娃子道:“我怎么认不得?”蕙娘听了大喜,忙问道:“你认得几个?”那娃子道:“我认得我哥哥。”蕙娘道:“这是自己家中人,你自然认得。我问得是人家的人?”那娃子道:“人家的我也认得。”蕙娘又喜道:“你可认得那庭房西北角上做文章的相公?他头戴公子巾,外罩黑水獭皮帽套,身穿宝蓝缎子银鼠皮袍,腰系沉香色丝绦,二十内外年纪,俊俏白净面皮,手上套着赤金镯子,指头上套着一个赤金戒指,一个红玉石戒指,唇红齿白,满脸秀气。那个人儿,你认得他么?”
  那娃子道:“我怎么认不得?”蕙娘听了,又不禁大喜。忙问道:“他姓甚么?他在城内住,城外住?他叫什么名字?他是谁家的儿子?”那娃子道:“我不知道他住处,他又从不和我顽耍。”蕙娘道:“你不知住处罢了。你可知他姓甚么?是谁家的儿子?”那娃子道:“他是他妈的儿子。”蕙娘拂然道:“这样说,是你认不得他!你为何声声认得?”那娃子道:“我怎么不认得他?他是来做文章的相公。”蕙娘听了,气恼起来,在那娃子头上打了一掌,骂道:“死不中用的糊涂东西!”那娃子便硬睁着眼嚷道:“你打我怎么?果子是你与我吃的,又不是偷吃你的?”蕙娘一肚皮深心,被这娃子弄了个冰冷,伸手将果子夺来,盘内还有几个,一总拿去,放在地下桌子上。那娃子见将果子尽数夺去,不由的着急起来,大嚷道:“你打我怎么?我为什么教你白打?”说着,就啼哭起来。
  庞氏听见,骂道:“你们这时候还不睡觉,嚷闹甚么?”
  蕙娘怕他嚼念出来,连忙将盘中的果子尽数倒在他面前。那娃子见了果子,便立刻不嚷不哭了。虽然不嚷了,他也骤然不好吃那果子;见蕙娘上床换鞋脚,那娃子拿起一个果子来,笑着向蕙娘道:“你还吃一个儿?”蕙娘也不理他,歪倒身子便睡。
  那娃子见蕙娘不理他,悄悄的将果子吃尽就睡着了。蕙娘前思后想,在这边思想周琏;周琏在那边思想蕙娘,想来想去,还是周琏想出个道路来。
  次早,到书房完了功课,带了两个得用的家人,一个叫吴同,一个叫周永发,一齐到齐贡生门前。详细一看,见他房子左右俱有人家,左边的房子甚破碎,右边房还整齐些。问跟随的人道:“这右边房子,是谁人住着?你们可认得么?”吴同道:“小的都知道。这中间是齐贡生家,左边是张银匠住,右边是鍾秀才弟兄两人祝大爷问他怎么?”周琏道:“家中读书,男女出入甚不方便;我看这右边的房子,到好做一处书房。
  这里的街道又僻静,但不知卖不卖?”吴同道:“容小的问他。
  “周琏道:“价钱不拘多少,只要他卖就好。这件事,就交与你办理。”吴同听了价银不拘多少,满心欢喜道:“小的就与大爷办理。”周琏道:“限你两天回我话。还有一说:若右边不成,就买那银匠的房子也罢。”吴同道:“只要出上价钱,不怕他不卖。”周琏道:“你不用跟随,就此刻问他去。”吩咐毕,回家去了。
  真是钱能通神。到午间,吴同便来回话道:“那鍾秀才的房子问过了。起先他兄弟两个为是祖居,都不肯卖;小的费无限唇舌,哥哥肯了,兄弟又不肯,讲说到此时,方停妥。这房子两进院:外层院正房三间,东西房各三间,北庭房三间,门楼一座;正房东边还有一间房,西边小门楼一座,通着内院。
  内院也是正房三间,东边一个小院和,与齐贡生家止隔一墙;院内有小正房一间,西边和东边一样,又与王菜店止隔一墙。
  东西下各有房三间,北面无房,便是前院的后墙。合算共房二十六间。木石要算中等,价银一千二百两。”周琏听了内东小院与齐家止隔一墙,便满心难喜,向吴同道:“一千二百两太多,与他一千两罢。”吴同道:“这锤秀才弟兄两个,都是有钱的人,少一分也不卖。”周琏情心过重,还论什么价钱多少,随口说道:“就与他一千二百两。说与管帐的,就与他兑了罢。
  老爷问起来,只说是五百两买的。”吴同大喜,不想卖主止要八百,他到有四百两落头。周琏道:“几时搬房?”吴同道:“搬房大要得半个月后。”周琏道:“如此说,我不买了。定在三日内搬清方可。他图价钱,我为剪绝。”吴同连忙答应出去。
  原来买齐贡生家左右房子,也是周琏费一夜心力想出来的。他素知齐贡生为人固执,不但说将他女儿做妾,就是娶做正室,他还要拘齐大非偶的议论;除了偷奸,再无别法。到了未牌时分,吴同和管帐伙计来回覆道:“房价一千二百两兑了,立的卖房契已取来,定在后日一早搬去。”周琏听了,又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