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穷苦,养生无资,今惰愿将此银两尽数分散贫民。有愿领此银者,可将本户男女大小几口,详细开写,具一洋单,到府东门火神庙,亲交冷某手,以便择日按名数多寡分散。定在三日内收齐,后期投送者概不收存。专此告白。
  天明时,二鬼回来,到日出时候,早哄动了一府。有互相传念的,有到火神庙看来的,还有穷人携男抱女领银子来的。
  这话按下不表。
  且说平凉府知府冯剥皮,果是金堂县追比林岱的那知县,因与工部侍郎赵文华妻弟结了儿女姻亲,用银钱钻营保举,升在此处。他仗赵文华势力,无所不为。这日门上人禀道:“有快班头役,揭来报单一张。”剥皮接来一看,笑道:“这冷秀才,必是个疯子。他能有多少银两?敢说分散凉州道府州县。
  就是做善事,也该向本府禀知,听候示下,怎么他就出了报单,着一府百姓任他指挥?”想了想,吩咐道:“可写我个年家眷弟名帖,到东关火神庙请他,说我有话相商,立等会面。”门上人答应出去。他儿子冯奎,在旁说道:“父亲差人叫他来就是了,又与他名帖做甚么?”剥皮笑道:“你小娃子家,知道甚么?此人若是疯颠,自应逐出境外;若果有若干银两,他定是个财主。我且向他借两三万用用,何借一个名帖?他如不依允,我就立行锁拿,问他个’妖言惑众,收买民心’这八个字,只怕他招架不起,不愁他不送我几万两。”冯奎甚是悦服之至。
  待了一会,门上人禀道:“冷秀才将老爷的原帖缴回。他说正要会会太爷,随后也就到了。”少刻,门上人又禀道:“冷秀才到。他说太爷传唤甚疾,写不及手本。”剥皮吩咐大弄中门,迎接至大堂口。于冰将剥皮一看,但见:头戴乌纱官帽,内衬着玫瑰花数朵;脚踏粉底皂靴,旁镶着绿夹线两条。面紫而鼻丰,走几步如风折杨柳;须黄而头小,头一面似铁破西瓜。内穿起花绉纱红袄,外罩暗龙四爪补袍。
  双睛顾盼靡常,无怪其逢财必喜;两手伸缩莫定,应知其见缝即挝。看年纪,必是五旬上下老人,正当端品立行之际;论气质,还像二十左右小子,依然疯嫖恶赌之时。
  冯剥皮见于冰衣服褴褛,先阻了一半高兴,让到二堂,行礼坐下。
  剥皮问了于冰名讳;于冰道:“叫冷时花。”剥皮道:“适才接得年兄报单,足征豪侠义气,本府甚是景仰。未知年兄果有数十万银两否?”于冰道:“数十万不能,十数万实有之。
  “剥皮听了甚喜,吩咐左右献茶。又问道:“银两可全在么?
  “于冰道:“有几个小价在后押解,不过三两天即到。”剥皮道:“未知年兄是怎么个与百姓分散法?”于冰道:“报单上已申说明白,着百姓们自写家口数目,投送火神庙内,生员按户酌量分散。”剥皮道:“如此办理,势必以假乱真,以少报多。可惜年兄几两银子,徒耗于奸民之手。于真正穷人,毫无补益。依我愚见,莫若先委官吏,带同乡保地方,按户口逐一查明,登记册簿,分别极贫、次贫两项,而于极贫之中,又分别一迫不可待者,再照册簿,每一户大口几人,小口几人,另写一张票子,上面针盖图章,标明号数,即将票子令本户人收存,俟开赈时,持票走领。年兄可预定极分大小口与银若干,次贫大小口与银若干,先期出示某乡某镇百姓,定于某日在某地领取银两,照票给发。若将票了遗失,一分不与。迫不可待者,即令官吏带银于按户稽查时,量其家中大小人口若干,先与银若干,使其度命。即于票子上,批写明白,到放赈时,照极贫例扣除前与银数给发。如此办理,方为有体有则。再次百姓多,官吏少,一次断不能放完,即做两次三次何妨。若年兄任凭百姓自行开写户口,浮冒还是小事,到分散时,以强欺弱,男女错杂,本府有职司地方之责,弄出事来,其咎谁任?依小弟主见,年兄共有多秒银两,都交与小弟,小弟委人办理。不但年兄名德兼收,亦可以省无穷心力。未知高明以为何如?”
  于冰道:“老公祖议论,真是尽善尽美。只是注册领票,未免耽延时日。一则百姓值不可待,二则生员也要急于回乡,只愿将这几两银子,速速的打发出去就是了。至于太公祖代为办理,生员断断不敢相劳。”
  剥皮听了,勃然变色道:“若地方上弄起事来,我一个黄堂太守,就着你个秀才拚去不成么?”于冰故意将左右一看,似有个欲言不敢之状。剥皮是会吃钱的辣手,什么骨窍还不晓得,连忙吩咐众人,外面伺候,众人退去。于冰道:“这件事全仗老公祖玉成生员这点善心,生员还有些微孝敬呈送。”剥皮忍不住就笑了,说道:“平凉百姓皆小弟儿女,小弟何忍从他们身上刮刷?幸喜先生是外省人,非弟治下可比。古人原有献缟投纻之礼,就收受隆仪,亦不为贪。但未知老先生如何错爱小弟?”于冰道:“鄙匪薄礼,亦不敢入大君子之目,微仪三千,似可以无大过矣。”剥皮作色道:“此呼而与之也,老先生宜施于行道之人。”于冰道:“半万贼兵,似可供老公祖指挥。”剥皮连忙将椅儿一移,坐在于冰肩下,蹙着眉头道:“不是我小弟贪得无厌,委因平凉百姓愚野,重担是小弟一身肩荷,老先生总忍心轻薄小弟,独不为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