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道:“吃过了,侄儿是同柳湘莲、秦锺一块儿吃的。也是这里送了去的酒席。”贾母道:“你今儿晚上在那里住呢?”宝玉答道:“那里我见有一座怪体面的宫,问了问,说是凤姐姐的,我就在那里住罢。”贾母道:“要是你一个人儿住着害怕,只管搬到这里来,跟着我睡也使得。”宝玉笑道:“不害怕的,那里还有秦锺给我做伴儿呢。”
正然说到这里,只见金钏儿送了茶来。宝玉一面接茶,一面低声问道:“林妹妹怎么不见呢?”金钏儿向里间努了个嘴儿,不觉“噗哧”的笑了出来。贾母骂道:“小蹄子,好好儿的送茶笑什么呢?怨不得你太太打你,难道跳过一回井你还不害怕吗?”唬的金钏儿红了脸道:“二爷悄悄的问我林姑娘呢,我才敢笑的。”凤姐听了笑道:“宝兄弟,人家正经在这里好好的坐着,因为你来了,才把人家吓跑了的。你这会子又悄悄的问人家,可怨得金钏儿笑你么!”贾母听了也笑道:“姑奶奶,我想他们姊妹俩原是从小儿在一块儿长大的,况且明儿就要圆房,又躲的是什么呢?不如把外孙女儿叫出来,教他们见一见罢。”贾夫人也笑道:“这个老太太,我并没有教他躲的,是他自己听见二侄儿来了躲进去的。如今教他出来,他如何肯自己出来呢!既是老太太心疼他们,就教二侄儿进他妹妹房里去见一见也不妨的。”凤姐听了笑道:“宝兄弟,你听见姑太太的话了没有?还不快老着脸儿进去呢?”宝玉听了,遂借着凤姐的口气,果然老着脸儿站了起来,慢慢的走了进去。刚一跨门槛儿,早瞧见黛玉在椅子上坐着,手里拿着手帕上拴的耳挖牙签,在灯下玩弄。一见宝玉进来,忙将手帕往外一摆,原是教他不要进来的意思。宝玉不解,又往里走了一步,黛玉便使性子把身子一扭,脸儿背了过去。宝玉见了,只得笑着伸了伸舌儿退了出来。凤姐在外哈哈大笑道:“碰了钉子出来了。”
众人一齐都笑起来。宝玉也觉没个意思,只得脸上讪讪的推故道:“老太太和姑妈一路辛苦,也乏透了,早些安歇罢。我也回去睡觉去了。”说毕,便告辞,各自去了。这里,鸳鸯、司棋、金钏儿七手八脚将贾母、贾夫人的行李、衣箱都搬到后边房内铺设妥当,大家又在黛玉房里说了会子话儿,这才各自归寝。一宿晚景不提。
到了次日黎明起来,梳洗完毕。贾母、贾夫人便领了宝玉到赤霞宫叩见元妃。元妃即留早宴,又赐了金莲玉烛,冠袍带履,命宝、黛二人即日完婚。贾母、贾夫人叩谢已毕,回到绛珠宫。
这里凤姐、迎春、香菱、秦氏早命人悬灯结彩,铺设的焕然一新。贾母向元妃处讨了八个能动乐器的宫娥,两名赞礼的小太监。登时鼓乐喧天,宝玉换了吉服,凤姐、迎春搀了黛玉出来,双双拜了天地,送入洞房,合卺交杯,诸事已毕。早见警幻、妙玉、尤氏姊妹都来道喜,各有馈赠。元妃又差太监送了许多上用之物。因柳湘莲、尤三姐都往地府去过,也照样赏赐了一份。贾夫人也差人与元妃送礼,又与尤三姐也送了一份贺礼。
这一日,都在绛珠宫大排筵宴。宝玉也请了湘莲、秦锺在外庭宴会。至晚席散,宾客各自归家。这里,迎春、凤姐连玩带嗷的将宝玉送入洞房,各自归去。只留金钏儿在这里照应灯烛。
时当夏夜,皓月横空。金钏儿将各处灯烛俱皆吹息,思欲就枕,恐难成寐,辗转徘徊,忽想道:何不到新房窗根底下听一听去。想罢,他便轻轻的走了出来,蹑足潜踪的走到黛玉的窗下,仔细侧耳听了有顿饭之时。自己笑着才要转身,只觉有人用扇子在他头上打了一下,猛然吓了一跳。
回头一看,却是晴雯,连忙摆摆手儿,不教晴雯声张,便拉了他的手,回到院内白石栏边一齐坐下,乃悄悄的问道:“姐姐,你几时回来的?”晴雯道:“我回来了没多会儿。宝姑娘养了一个小哥儿,昨儿才满月,所以今儿我才把他带了来了。
我们刚走到牌坊这边,就遇见了妙师父。他告诉我们说,昨儿我刚走了之后,老太太、姑太太就都到了。奉元妃娘娘之命,今儿就与宝二爷、林姑娘成婚呢。宝姑娘听见老太太也在这里,他就急着要见见老太太。我们才进来的时候,屋里鸦没雀静儿的,一个人儿也没有。我们一直的走到后边,姑太太带着司棋在西屋里已经关门睡了觉了。亏了老太太在东屋里还没睡着,如今宝姑娘在老太太屋里,和老太太、二奶奶、鸳鸯姐姐坐着说话儿呢。那里也没我插嘴的地方儿,我仍旧到前边来找了找,总不见你的影儿,我就猜着你必定在人家窗根底下溜着听来了。
”金钏儿听了笑道:“既是宝姑娘来了,依我的主意,把二爷和林姑娘请了起来罢。”晴雯道:“你且慢些儿,今儿是他们的好日子,让他们多睡一会子。宝姑娘和老太太说话,自然也还有一会子工夫呢,等我过会子再看一看去。如果是时候儿了,再叫他们也不迟。好妹妹,你才在窗根底下窃听了些什么故典儿?你可要据实告诉我,你要撒一句谎儿,我明儿告诉林姑娘,就说你在窗根底下听来,教我可捉住了。”金钏儿笑道:“好姐姐,你千万莫告诉林姑娘这个话,我据实告诉你就是了。我刚到窗根底下,就听见二爷好像念了两句书似的。”晴雯笑道:“你这就是胡说了,二爷这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