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那个浪蹄子,本来他的命比我好,我也不去恨他,我也不去气他,且看他的收缘结果罢咧!”秦氏也笑道:“可不是呢,譬如我们蓉大爷,如今娶了胡家的姑娘,那里还能够想起我来呢!这也是气不来、恨不来的,有什么法儿呢。”晴雯道:“岂但没法儿,我看小蓉大爷那个年轻的狂样儿,只怕在被窝里把当日和大奶奶怎长怎短的故典儿,都要告诉了新娶的大奶奶呢。”秦氏笑着啐道:“呸!你这个啼子,又要教我撕你的嘴呢。”

黛玉用手帕子窝着嘴,笑道:“说正经话罢。大奶奶,你家如今在那里住呢?”秦氏道:“姑娘还不知道呢,我们都是薄命司里的一伙冤家哟。薄命司里边,地方宽敞多着呢,东西两厢都是一院一院的好齐整房子,我来了没多年儿,我们的尤家三姨儿、二姨儿也陆续来了。我们如今大家住的倒也热热闹闹的。他姐儿俩说,明儿才来给姑娘请安来呢。”黛玉笑道:“你们那个三姨儿的为人,倒教人可敬,你们那个二姨儿真真的是个笑话儿,好好的要给琏二哥哥作个二房。那时,我们和宝姐姐、珠大嫂子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儿,他倒自己得意洋洋的。

后来到底上了凤丫头的当了。”

秦氏道:“我们琏二婶娘这个人,你瞧他那个模样儿、说话儿、行事儿,那一件不教人打心里爱呢,可就是他老人家的这个毛病儿总不能改,把个醋罐儿抱的结结实实的,总不肯撒手么。”晴雯笑道:“罢哟,大奶奶也别单怪琏二奶奶吃醋,我看那个二姨儿也就不大正经。你忘了,那一天咱们大家坐着说闲话儿,大奶奶提起小大爷来,你看他那个神情儿,倒像比大奶奶还着急似的。据我看起那个光景儿来,只怕大奶奶去世之后,他和小大爷定有一合儿。”说的秦氏、黛玉都笑起来道:“你这张嘴真要不得了。”

黛玉道:“你收拾铺炕去罢,夜深了,请大奶奶也安歇罢。

”晴雯道:“教金钏儿在这边服侍姑娘安寝,我和小大奶奶在西边套间里睡去,我们还有好些话儿说。”于是,大家散了,各自归寝。

黛玉先就睡下,金钏儿在下面一个小榻上也就睡下了。黛玉问道:“金钏儿,你好好的服侍太太,太太也很疼你,宝二爷和丫头们玩笑也是常有的事,你也犯不上跳井埃”金钏儿道:“那年夏天,太太睡中觉,我给太太捶腿,也就困的打起盹来。不知宝二爷多咱儿溜了进来,轻轻的在我脸上摸摸索索的。我醒来看时,太太仍是闭着眼睡,我只当太太还睡熟着呢,我就悄悄向宝二爷说:‘金簪儿掉在井里,有你的总有你的,你这会子忙什么呢?’一句话莫说完,谁知道太太才莫睡着就听见了,翻过身来‘呸’的一声,先给了我一个嘴巴,我就唬的赶着跪下碰头,央及太太说:‘我再不敢了!’太太那里肯依,就打发人传了我妈来,立刻教人带了出去。姑娘,你想咱们家的丫头们,那一个嘴上的胭脂都没教宝二爷吃过呢,难道都寻了死了吗。只是人有脸,树有皮,太太撵了我,吵嚷的人人都知道了,我还有什么趣儿呢。我只说跳一跳井可以遮遮羞儿,谁知道跳了下去可就上不来了呢。”黛玉道:“太太打你的时候,宝二爷怎么样来?”金钏儿道:“宝二爷看见太太一翻身,他早跑的没了影儿了。”黛玉道:“你跳了井之后,老爷知道了,把宝二爷狠狠的打了一顿呢。”金钏儿此时已经瞌睡的受不得了,连打着哈息答道:“阿弥陀佛,打的该着。”

就沉沉打起鼾来。

黛玉也自好笑,便悄悄的起来,穿好了衣服,将警幻给的那个葫芦拿了,又一手秉烛走出外间,将葫芦、蜡台放在小炕桌儿上,炉内焚起香来,慢慢的盘膝坐在榻上,将葫芦轻轻的拿起,觑着眼在玻璃镜内一看。不知葫芦里面到底是什么故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回讯鸳鸯凤姐受虚惊

救妙玉香菱认亲父

话说林黛玉候深夜人静之时,独坐绣榻,剔亮灯烛、焚起一炉好香来,意秉虔诚,拿起葫芦,秋波凝睇,觑向玻璃小镜中一看。但见里面十分宽敞,隐隐有楼台殿阁之形,越看越真,宛如大观园的景况;又仔细看去,却又像自己住的潇湘馆。又见宝玉在那里捶胸跺脚,嚎啕大恸,耳内倒像仿佛听见他哭道:“林妹妹,这是我父母所为,并不是我负心。你在九泉之下不要恨我。”黛玉看着,不觉一阵心酸,眼中流下泪来,忙用手帕拭揩,心中暗忖:这个小小葫芦,如何这般奇妙,真是仙家之物,所谓壶中日月、袖里乾坤了。想罢,复又将葫芦放在眼上看时,却又不见大观园了。又像昨日拜警幻时所见的太虚幻境的光景,忽见宝玉从迎面远远而来,渐近渐真,一直到了自己的面前,大嚷道:“妹妹原来在这里,教我好想啊!”黛玉唬了一跳,忙放下葫芦,望迎面一看,宫门关得好好的,微闻外边帘栊一响而已。黛玉怔了半晌,又拿起葫芦来看时,只见宝玉还在面前,并非从前的打扮。头戴僧帽,身穿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