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毕,这才换了衣裳,独对银灯,想起当日凤姐在时那一番势焰繁华的光景,如今虽说复了产业,所入不抵所出,那里够贾琏的浪费。

正在伤感,只听院内走的靴子响,就知是贾琏回来了,平儿素知贾琏的脾气,故意假装盹睡。只见贾琏趔里趔趄的走了进来,口中只嚷好热,一面摘帽子、脱衣裳,道:“怎么屋里连一个人儿也没有,这早晚还在那里浪去了。”一回头,见平儿在炕沿上盘膝打盹,忙在靴桶内取了些纸,拈了个纸捻儿,悄悄来糢平儿的鼻孔。刚到跟前,平儿猛然一笑,倒把贾琏唬了一哆嗦,笑道:“昨儿晚上又没有累着你,今儿这早晚就困的这个样儿了?”平儿笑道:“你悄默声儿的罢,那边姑娘还没有睡着呢,仔细听见了是个什么意思呢。”贾琏笑道:“哦,就说低声些。你瞧这个薛大傻子傻不傻,因为我没儿子,把他倒急坏了。才刚儿把他配的什么种子丹,打发小厮取了一服来,立刻逼着我用黄酒吃了。他说这个药万灵万应,百发百中的。

管他娘的,我借着酒劲儿也就糊里糊涂的两口吃了,咱们今儿且试试,就知道药灵不灵了。”平儿笑道:“你又胡闹了,知道是什么药,吃得吃不得的就混吃起来了。况且养儿子一来要自己的修积,你只把你那个下作毛病儿改一改,也就有了儿子了。二来也要自己保养身子。你看你,当日和奶奶不是大天白日关上门,就是什么改个新样儿、旧样儿的胡闹起来,如何能够养儿子呢?”贾琏听了,嘻嘻的笑道:“这些事情你又怎么都知道了呢?”平儿笑道:“嗳哟,岂但知道,那一遭儿我又没看见过呢?别说奶奶我们在一块儿,就是尤二姨儿、秋桐你们的那些故典儿,你又当我不知道吗?”贾琏笑道:“这么说起来,你竟是我的一个总掌柜的了。好的很,妙极了,咱们一会儿睡下,你就把你奶奶、尤二姨儿、秋桐和你四个人的妙处,细细的评论评论我听,我看你说的公道不公道。”平儿听了,鼻子里笑了一笑道:“也不用我评论,依我看来,我们四个人也没一个儿中你的意的,那里赶得上什么多姑娘、鲍二家的好呢,又轻又浪又会教你喜欢。”贾琏道:“罢哟,这又该你揭挑得了。你也想想,当日有他们三个在的时候,你也就很受了委屈了。这如今你独霸为王的也就快活极了,还揭挑这些溲包子烂粉汤做什么呢?”平儿道:“我也不稀罕什么独霸为王,只求爷明儿立一点丈夫的志气,诸凡事要点儿强,不要日后落到搭拉嘴子的分儿,那我就沾了爷的大恩了,也再没有什么别的痴心妄想了!”贾琏把手一拍,笑道:“罢了,不用说了,我也不喝茶了,睡觉罢。”说毕,便脱了靴袜,自己先睡下了。

这里平儿慢慢的收拾了器皿,卸了残妆,关上房门,独自坐在檀香炉旁边闻香儿。贾琏道:“你到底也睡呀!这会子三更天了,还点灯熬油的做什么呢?”平儿笑道:“咱们可要预先讲下,睡下你可要给我老老实实的,不许像那一回喝醉了勒掯奶奶的那个样儿。”贾琏笑道:“哦,是了,寡人愿安承教好不好呢?”说的平儿也笑了,只得吹灯就寝。一宿晚景不提。

再说贾环自从书房散席之后,也就喝的半酣了,他便悄悄的先到上房睡了。一头打听贾政、王夫人都睡下了,他便找着了彩云,悄悄的拉到他屋里关上房门,开了抽屉取出两个喜蛋来递与彩云,笑道:“好姐姐,你瞧瞧,这是我和太太早上要下的,我自己舍不得吃,特特的留下给你吃的。”彩云接来看了一看,仍旧放在桌子上,鼻子里笑了一笑道:“今儿家里有喜事,我大酒大肉的吃喝了一天,这会子你教我冰凉的、震腾腾的吃起这个来了。你倒会疼我,多谢罢,收着你明儿早起吃罢。”贾环笑道:“好个蠢才,连吃喜蛋的道理也不明白。这是吃了要养儿子的,我这会子盼着有人也把我叫爹爹,我才舒服呢。”彩云听了,照脸啐了一口道:“糊涂东西,我问你,咱们俩人是在老爷、太太跟前过了明路的么?我不过为的是当初和你好了一场,如今一旦断绝了,我心里不忍。你也想想,咱们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,万一弄出个孩子来,你可教我死啊还是教我活着呢?你这会子反倒教我吃起喜蛋来了。真真的你就和死鬼姨奶奶是一样的糊涂!”贾环听了发起急来,借着酒劲儿便嚷道:“你只管放心,我虽然不是太太养的,难道也不是老爷养的吗?你算算宝玉屋里多少丫头,又娶了宝姑娘,他心里还不足意。昨儿你没听太太说,他如今又到天上找林姑娘去了。他是十个月养的,难道我就不是十个月养的么?老爷、太太也别太偏心了!又不给我屋里放丫头,又不张罗给我定亲,难道教我打一辈子光棍不成!我想,我如今就和你好出孩子来,也没有什么砍头的罪名儿。再要不张罗着给我定亲,再不给我屋里放人,我急了也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,什么丫头老婆我一概混来,那时我可看老爷、太太就把我杀了!”急的彩云忙来握他的嘴,道:“小祖宗,你悄着些儿罢,这里离老爷、太太只隔一堵板墙,仔细听见了,你就要吃不了的兜着走呢!好祖宗咧,你只当是疼我罢了。”

贾环未及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