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是凭手掷呢,难道外甥也是手添的么?”宝钗“呸”的啐了湘云一口,招的大家又都笑了。只见宝钗掷下去,自己先欢喜道:“这个呢!可教我刚刚儿掷出本色来了。快拿酒来,每人我先敬一杯。”众人看时,正是“老僧方丈参禅”。

大家齐声喝彩道:“真掷的好,我们这杯酒是要领的。”巧姐也笑道:“我说我二婶娘要掷出和尚来呢,果然就掷出和尚来了。”湘云笑道:“只是还差一点儿,‘老’字改成‘携字这才恰当呢。”宝钗笑道:“云儿你少狂,我这会子且饶了你,等你晚上睡下我才和你算帐呢。”众人又都笑着每人饮了一杯,也就不必再看令底了。

第六便轮到探春。探春道:“我这是凭天赐罢了。”掷了下去看时,却是“乞儿章台刺绣”,乃笑道:“你们瞧,我掷的这也没有什么可罚之处。章台虽系游赏之地,岂无一二乞儿,他穿的那鹑衣百结,难道不许自己用针线缝缝么?”湘云笑道:“三姐姐你快别强词夺理了,章台刺绣独有妓女方可,别人都是要罚的。若依你说,乞儿可以使得,推而至于老僧、屠沽,谁又使不得呢?”探春笑道:“依你说罚多少呢?”湘云道:“不过三杯罢了。”探春道:“就这样罢,我且看令底是什么?

”一看,乃是雅谜,遂又笑道:“斟酒来罢,我说谜你们猜罢,猜不着的怕不替我喝么!”湘云道:“咱们先说过,不要市井俗谈,要文雅的才算呢。”探春道:“你放心,这也短不住我。

我先说一个邢妹妹猜罢:‘苔痕上阶绿,草色入帘青’,曲牌名,三字解。”岫烟想了一想道:“敢是《满庭芳》?”探春笑着点点头儿,道:“我再说一个琴妹妹猜罢:‘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’,也是曲牌名,三字。”宝琴笑道:“这一个更好猜了,不是《朝天子》可是什么呢。”探春道:“好啊,都利害的很。我给我们巧姑娘说一个:‘或曰放焉,人皆掩鼻而过之’,你猜是个什么?”巧姐笑道:“这是我奶妈子常干的勾当,有什么难猜的呢。”说的众人又都笑起来。

探春道:“姥姥我也给你说一个罢:‘一湾西子臂,七窍比干心’,猜一果名。”刘姥姥听了,沉思了一会,乃夹起一片藕来道:“姑奶奶,是这个不是?”探春笑道:“我这三杯酒只怕推不出去了,连姥姥都猜着了呢。宝姐姐我给你说个骨牌名你猜罢:‘子路愠见,曰:曾皙后’?”宝钗笑道:“不过是‘恨点不到头’罢了。”探春笑道:“今儿可输定了。云儿你猜我两句四书罢。”湘云道:“你只管说罢,不拘什么我都猜就是了。”探春乃用筷子在桌上蘸着酒写了个“令”字,四书二句解。湘云仔细端详了一会,笑道:“这也没什么难处,‘既不能令,又不受命’是不是呢?”探春笑道:“刚刚儿的短住你了。快把这三杯酒喝了罢。”湘云笑道:“探丫头着了急了,人家猜着了,怎么赖着说不是呢?你说不是这两句,又是那两句呢?你且说说。你说的如果比我猜的恰当,我情愿替你喝酒。”探春道:“当真的?不许反悔。我的这两句是‘嬖人有臧仓者阻君,君是以不果来也’。”湘云与众人听了,一齐想了一想,果真探春说的比湘云猜的恰当,俱各叹服。湘云只得将这三杯酒与探春分着吃了。然后将骰盆推在刘姥姥面前,笑道:“姥姥,该你掷了。”

刘姥姥笑道:“我已经醉了,还掷什么呢!”湘云道:“酒令大如军令,姥姥怎么不掷呢?”刘姥姥只得抓起骰子来,向巧姐道:“姑娘,你可替我看着些儿。”刷的扔了下去,笑道:“是个什么?”巧姐道:“是个‘妓女古墓挥拳’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好个浪蹄子,想是受了老鸨子的气,跑到坟院里打鬼去了。这可罚酒不罚酒呢?”湘云笑道:“怎么不罚,掷出妓女来还要多多的罚酒呢。”刘姥姥道:“令底是什么?”

巧姐道:“是笑语。该你老人家说个笑话了。”刘姥姥听了笑道:“罢哟,我就是个笑话儿,怎么还要替另说个笑话儿呢?”

巧姐道:“你老人家不说笑话儿,这罚的酒就都要自己喝了呢!

”刘姥姥笑道:“这么样,我就说一个罢。”说着,便先咳嗽了一声,打扫净了嗓子。这里众人都止了说笑,鸦没雀静儿的听刘姥姥说笑话。只听刘姥姥说道:“一家子,三个女孩儿寻了三个女婿。这一日是丈人的生日,三个女婿、女儿都来上寿。

乡下人房屋不多,只得同坐一席。堂屋里放了个八仙桌儿,丈人、丈母面南坐,大姑爷、大姑娘面西坐,二姑爷、二姑娘面东坐,三姑爷、三姑娘面北坐,大家喝起酒来。谁知他丈人偏要试试三位姑爷的才学,便说道:‘咱们今日至亲会饮,必得行个酒令才好。我的意思要说两句四书上的话,还要两头有人字,不知三位姑爷可肯赐教否?’只见大姑爷沉思了一会,连忙站起来说道:‘人能宏道,非道宏人。’丈人、丈母听了,喜了个了不得,大姑娘这一喜欢也就难以言语形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