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芸窗占早春。

号绛果堪餐秀色,名珠未许近鲛人。

东皇有意怜仙骨,白玉雕栏护翠颦。

元妃看了,惊喜道:“我倒不知菱姑娘有此诗才,可敬可羡。”

黛玉笑道:“他的天分本高,又且专心致志,所以学了莫多几年,如今竟居然老手了。”元妃笑道:“如此说来,一定是你的徒弟了。”黛玉笑了一笑。

只见妙玉也提起笔来,道:“小尼也要献丑。”遂也写毕,呈与元妃。元妃接来看道:三生石畔旧时身,留得芳徽接后尘。

拾翠每羞仙侣玩,踏青宁羡陌头春。

饶卿袅娜风前影,动我逍遥槛外人。

若使怡红公子见,绕栏几度唤颦颦。

元妃看毕,笑道:“妙师父的诗作的真妙,香艳之中仍带烟霞之气,只是结句词近于谑,只怕林妹妹要罚你一大怀酒呢。”

黛玉听了,忙接过诗来看了一遍,笑道:“娘娘不知,妙师父在先原是个好人来着,如今是跟着强盗学坏了。因为他高自期许,自称槛外人,所以才教强盗把他拉到槛内来了。”众人听了,一齐笑道:“妙师父,你也不必等他罚,你自己先吃这一杯罢。”说的妙姑红云满面,只得吃了一杯。

这里黛玉趁着妙姑饮酒的空儿,提起笔来也就和了一首,躬身送上元妃。元妃接来念道:仙机识破愧前身,珠竟沉渊绛委尘。

为报当时甘露泽,酿成今日太虚春。

灵河辜负三生愿,湘馆凄凉再世人。

一自东风吹恨去,青山展却旧眉颦。

元妃念毕,众人都道:“到底是潇湘仙子与众不同。”元妃笑道:“我们警幻大师自然不屑与我们唱和的,我们小大奶奶我是知道的,诗上原本有限。二妹妹,你为什么也不做一首呢?”

迎春笑道:“臣妹平日原不会作诗,方才也正高高兴兴的在肚里打稿儿,也要诌几句的。如今见了这四首诗,把我的诗兴早唬到九霄云外去了!可惜宝丫头、云丫头、探丫头他们三人不能在座,若有他们三个人,今儿又成了诗社了。”

元妃叹了一口气,道:“幽明异路,我们如何能与他们唱和呢。我仔细想来,我们的字迹,他们除了扶乩,万不能够见的。倒是他们的字迹,我们倒能够见的。”黛玉忙问道:“幽明路隔,他们既不能见我们的字迹,我们又如何能见他们的字迹呢?”元妃道:“你原来不知。譬如昨日是除夕,今日是元旦,朝廷家皆有祭祀的定例,礼部撰的祭文,一经宣读焚化,我这里就得了即是庶民百姓家,所有逢时偶节焚化的金银币帛,以及悼挽的诗文,只要填注姓名,亦无不得之理。”秦可卿接口道:“林姑娘来此未久,或者不知。侄妇来此多年,每逢年节时令,总有家中焚化的金银币帛,都在牌坊外边堆着呢。今日五鼓伺候朝贺,尚未暇差人收龋”黛玉、迎春二人听了这番言语,眼圈儿一齐红了。你道为何?迎春心里想的是:孙绍祖那个没天良的,如何尚有夫妇之情,那里还想着年节的祭祀呢!黛玉心里想的是:自己并无父母兄弟,寄居外祖母家,此时也未必有人想着了。元妃瞧出他二人的光景来,正欲用言解释,只见一名宫娥进来,跪奏道:“尤三姑娘回来了,在宫门候旨。”众人听了,一齐大喜。元妃笑道:“我算着日子,他们也该有信儿了。怎么他一个人独自回来,凤丫头、鸳鸯呢,不知访着老太太了没有?请三姑娘进来罢。”宫娥答应而去。

不多一时,只见尤三姐全身的行装,走了进来,先与元妃行了大礼,后与众姊妹们叙了寒暄。元妃因尤三姐远行劳苦,即令移坐了首席。尤三姐谢了坐,遂将他三人同往地府,先在观音庵遇了秦钟,后来到了林府会见了贾母的话,从头至尾细述了一遍。元妃与众人听了,俱各大喜。黛玉听见他的父母现作丰都的城隍,又与贾母认了亲戚,真是喜出望外,忙问道:“三姐姐,你瞧我父母可还康健么?”尤三姐道:“你放心罢,姑老爷、姑太太两个老人家身子很好。虽系地府官员,也与人世无异,衙门里一天家热闹的什么似的。贾府上的珠大爷和司棋家两口子都在姑老爷衙门里呢。”黛玉听了,又是欢喜又是伤心,道:“三姐姐,你歇息几天,我可也要求你把我也送往地府走走,看看老太太和我母亲。”元妃笑道:“林妹妹,你想是喜欢糊涂了,你如何比得他们,你是这里有名儿的人,如何能私离职守呢?你若是应入地府去的,前日早已去了。”尤三姐道:“姑太太在那里想你,也急的什么似的。姑老爷说,必待明年任满转了天曹,方能相见呢。据我想来,如今已是正月初一了,大约今年里头总可以见面的,你又何必忙在这一会儿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