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宝玉、宝钗、黛玉、晴雯、金钏儿五个人回房安睡。
因焚化了神符,他们的那一灵真性,早都离了本壳。起初但觉耳畔风响,身子飘飘然不知所之。少顷风定,只听金钏儿嚷道:“这个神符好灵应啊!晴雯姐姐,我的身上到底到了那里了?
好像架上云了似的。”宝玉听了,忙喝道:“少说话,你们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裳襟儿。”一语未了,忽觉眼界光明,只听前面有人叫道:“宝哥哥,你带了他们跟了我来,我在这里等你们呢。”
宝玉抬头看时,只见惜春手执拂麈,在一块大青石上盘膝而坐。回头看时,只见宝钗、黛玉、晴雯、金钏儿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襟,在后相随,不由的心中大喜,忙叫道:“四妹妹,你也来了么,老太太他们过去了没有?”惜春道:“过去了好一会了,老爷也才赶过去了。”宝玉道:“焙茗跟着呢没有?”
惜春道:“焙茗跟着老爷呢。才刚儿大哥哥在这里拉着两三匹马,等着老爷到了,他们都骑着马去了。这里有给咱们预备的轿子。”宝钗道:“四妹妹,这是什么地方?”惜春道:“这就是太虚幻境的交界。你们都是来过的,怎么倒都不认得了?”
黛玉道:“四妹妹,你来了,你见二姐姐、三妹妹他们来没有?
”惜春用手指道:“那前头走的一伙人,不是他们吗!都来全了,就少你们五个人,所以妙师父先带着他们头里走了,他们要看景致,都不肯坐轿子。我远远的望见像是你们来了,我所以坐着等一等儿。你们坐轿子不坐?”宝钗道:“我们走着身子就像架上云的一般,又不觉乏,还是走着看看景致儿的好。”
惜春道:“既是这样,咱们也就走罢,这会子只怕老太太也到了。”于是,众人说说笑笑,迤逦行来。
但见青苔白石,一片明光。远远望见一座牌坊,高插云汉。
宝玉见了,欢喜道:“林妹妹,你看看,望见牌坊,这就是咱们的熟路了。”宝钗道:“我也来过一次,只是记的恍恍惚惚的。”晴雯、金钏儿便指着告诉道:“东边那不是赤霞宫,西边那不是绛珠宫,中间那不是警幻仙姑的寝殿?你们瞧瞧,倒像又添了好些房子的似的。”惜春笑道:“妙师父教我等着你们,怕你们走错了,谁知道你们倒比我都熟,我倒是头一遭儿。

众人随说随走,早到了牌坊的跟前。抬头一看,只见上面横书着斗大的四个金字,道:“太虚仙境”。宝玉见了,惊喜道:“林妹妹,你瞧瞧,竟将‘幻’字改成‘仙’字了。改的有理,有理!”又看两边对联写道:情深不必分真假;兴到何须问有无。
黛玉笑道:“怎么连对联也改了。这比从前的什么‘无为有处有还无’另是一番意思了。咱们再到前边宫门上瞧瞧那副对联是什么。”众人听了,又往前走。不多一时,来至宫门。抬头看时,只见匾上大书着“补恨天”三个大字。宝玉见了喜的拍手笑道:“林妹妹你看,‘离恨天’竟改成‘补恨天’了。”
又看对联,只见上写道:
色即是空,天地何生男女;情出于性,圣贤只辨贞淫。
宝玉见了,又笑道:“林妹妹,我记得当日的原联是什么‘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警,下联是什么来着?”黛玉笑道:“我记得是什么‘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’。怎么也改了!”
宝玉笑道:“这改的很好,这才合了我的心了。这南边的匾对都改了,只怕北边的匾对也要改的,咱们且去看来。”
说毕,便领了众人紧走了一程,来到北边牌坊之下,抬头看时,只见匾上仍旧是“福善祸淫”的四个金字。再看对联,却不是原旧的了。只见上写道:开辟鸿濛本是将无作有;权衡造化何妨弄假成真。
宝玉见了,哈哈大笑道:“林妹妹,这副对联改的更妙。原对是什么来着?”黛玉笑道:“我也记不清楚了。只记得有什么‘真胜假,有非无’把上头的字竟忘了。”宝玉道:“这两句又是一个意思了,比原日的也强。咱们再看这边宫门上是什么匾对。”说着,又走到宫门。看时,只见上面匾上横书着四个金字道:“洞天福地”。黛玉笑道:“这也是改了的。当日原是‘孽海情天’四个字来。”宝玉笑道:“当日原是个孽海情天,今日还不该算个洞天福地么,改的很是。”又看对联道:愿天下才子佳人,世世生生永做有情之物;度世间痴男怨女,夫夫妇妇同登不散之常宝玉见了,直乐得手舞足蹈起来,向钗、黛二人道:“宝姐姐,林妹妹,你们瞧,这副对联作的恰当不恰当,真说的到咱们心坎儿上来了,这大约都是警幻仙姑改的。”钗、黛二人听了,才要答言,只听惜春催道:“宝哥哥,咱们走罢,不用到处里挨磨工夫了。看仔细老太太等的心慌了,又要着急呢。”
众人听了,这才扑了正中警幻的寝宫来。
约有一箭多远,早望见警幻领了几个仙女走出宫来,在门外迎候。宝玉等见了,连忙紧行了几步,一齐与警幻施礼。警幻连忙答礼毕,一把先拉了惜春,笑道:“贤妹苦志焚修,终成正果,可钦可敬,不日就可代愚姐之任矣!”惜春稽首道:“蒙仙姑不弃,愿拜门墙。”警幻道:“岂敢,岂敢。”又拉了钗、黛二人的手,笑道:“二位贤妹,别来无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