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点不甚好吃,却又不敢不去。当下同娘舅走进丈室,一众执事僧都纷纷起座。贾知县谦让不迭的,但见中间席上旁边坐了一个邋遢和尚,招一招手喊道:“来来来,这里陪俺喝喝罢!”贾知县那敢怠慢,抢步进前,手拱一拱道:“圣僧请了!”钱通也上前手拱一拱道:“圣僧请了!”济公见了这样,把眼睛向着他两个翻了一翻道:“俺问你,你们可有那个要撒尿吗?”二人道:“不敢放肆。”济公道:“这样说法,俺和尚来撒一泡尿,你们两个人去照一照,看看这弯腰曲背、抱拳拱手这一派的嫌像可还用得了?”二人被他说得就同老子教训儿子一般,痴呆呆的动也不动。济公格外作躁,便伸出那拨灰钯的手,拖了钱通一把,说道:“快些坐下来吃酒,俺就感激你们了。”贾知县见说,又把那袖子向首座上一扬,头又点了两点,说道:“还是圣僧移一移,在下是万不敢占的。”济公见说,叹了一口气道:“移移移,移到那里去?万秋园移到大成庙门口,那才好呢。”钱通晓得不是势头,只得同贾知县一上一下的坐下。

但那两旁席上一样一样的素菜,热气腾腾已上满了,独那中间席上是个空的。二人好生诧异,贾知县暗道:那里把我们请得来,硬拿我们挨饿吗?就这稿儿一打,忽见济公把桌子一拍道:“酒莱还不送来,那有请客来饿的道理!”贾知县暗暗咋舌道:还了得,我心里一句话,他立时就晓得了。我如晓得他这样的神通,再也不替金仁鼎做狗!济公大笑道:“勿论神通大小,阎王既生了你是个人,那畜生是一定不派做的了。俺们且莫说闲话,你们看那酒儿菜儿的,不是都送得来吗?”话言才了,只见几只紫燕一个街了一把壶,其馀的衔了三只玉杯,向桌上一放,四围飞了一个圈子,然后出外。就此左一起、右一起的,这个衔著,那个衔羹,那一张桌上都摆满了,委实海错山珍,排场不过。还有一对紫燕在旁边送酒,那酒到了嘴里,如胶如蜜,甘芳无比。钱通看着贾知县那意思间,觉得奇怪不过。济公笑道:“想你们做官的人千方百计,再寻若干的银子,照这样的乐处,可能享得着么?俺和尚一件破袖衣,腰里没得半文钱,有这样的快乐,也就好得很了。俺想人生在世,心乐而后境乐。就如三人在此喝的一样的酒,叉的同味的菜,坐的一样的地位,受得一样的奉承,就该派同是一样的快乐!假如内中有一个才在外面杀人放火,逃到此地来的,虽然形式上是同在一起快乐,他的心里怕也怕死了,愁也愁煞了。人的笑由心底下泛出来的,他的笑由面皮上装来的,那便全然的迥不相同了。如今俺还给你们一个真凭据:就这杯中的酒,你们总批是一个甘芳二字算了。你们自此心中把已往的事想一想,想到一件事,便喝一口酒,那酒的滋味,自然就随你心上的事件变换。那酒在你嘴里,这酒的滋味是你晓得了。俺在旁边观你脸上动情,能代你把嘴里的滋味说出。”

贾知县道:“这便甚好,比那个行酒令还觉有趣。就由在下先试一试罢!”说罢,那紫燕衔了玉壶,已代贾知县斟了满满的一碗。贾知县想了一想道:“我必须想这几件事,才能个分得清楚。”想罢,便就把二十年前新婚之夕,新娘新郎初入洞房的蹊跷,想了一想,举杯便吃了一口酒。但觉那酒比先前饮的更觉甜美,那心里就同被这一口酒连心花都被他冲了开放开来一般。济公笑了一笑道:“俺看出来了,酒中有娇艳气。这一口是合欢酒。”贾知县也笑道:“我以为这件事可以瞒过和尚,不料竟瞒不掉。”济公道:“不尽人情,焉能明道,那怎样瞒得过呢?”贾知县跟后又将了母忧丧事中事想了一想,又喝了一口酒。果然那酒味忽变做淡而且酸,凄然欲涕。济公道:“孝哉,此善根也!酒中有棺木灰屑气。然但悲而不惨。”贾知县心中这时候忽又想道:如今悟真收在禁中,此事如何得了?就此也喝了一口酒,忽觉酒比前味大不相同,似乎喝的一口苦水,那心里都被他搅得泛泛的。济公将一望,便点一点头道:“这一口酒,是黄连同蚕豆花同浸的了。”贾知县这三口酒,被他谈得是毛骨悚然。便说道:“圣僧名不虚传,在下真个是佩服不尽了。”

钱通见他二人打这许多哑谜,倒也觉得有趣,便说道:“让我也来试一试,单看如何?”他预先把酒喝了一口,尝定着滋味。心中想道:我不但想一件事,想两件事合在一起,单看那酒变的什么气味,他可能看得出。就此便将他少年时候忙科举的文字想了一篇,然后又把儿子这一任汉阳府落的赚头算了一遍,便端起酒杯来,咽了一唱。那知这口酒才下了肚,姑勿论他气味若何,忽然那肚皮里翻江倒海、串上串下的,似乎泛泛的要呕,又似乎沉沉的要泻。济公把鼻头捏着,大笑道:“虚气上冲,浊气下降,但起先的砚墨,真还比后来的铜臭好挨些呢!”可怜钱通被他说得是面红耳赤,老大有些不好意思。

济公有心代他盖烦,便向两个紫燕道:“有酒无歌,冷落上客。快代俺把那《金缕曲》歌几首来!”话言才了,忽然衔壶之燕将玉壶放下,倏然不见。二人正在凝神,突觉一阵香风从席前经过。再向席旁一看,但见亭亭如玉的两名美妓,一个衣绛纳,帔翠羽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