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大人,你可是……”这句话还未说出,忽然喉咙里的疾响了一响,就咯的一口,这一口痰,带谎说足有四两重,巧巧笃了金仁鼎一脸。大凡吃酒的人吐的痰,多是老黄色,这时金仁鼎鼻头上仿佛掬着个蜜蜡蛤焕一般。金仁鼎急在心里,龌龊的泛泛作呕。一众跟随站在旁面,茫然无智,没手捉跳蚤似的,不晓得拿个什么来代他抬才好;兼之金仁鼎又是个下抄下壳,又怕这一笃痰淌下来,刚刚淌在嘴里。可怜金仁鼎也晓得这个下流的势头,再也不敢开口,只觉嘴里“哦儿哦儿”的,那眉毛眼睛鼻头通身缩在一起。亏着有一个跟随,名叫金荣,年纪虽轻,却有一点见识。见得大众袖手,他便走到外面,那水芭蕉上面撕了半片芭蕉叶子,走到主人面前,-在脸上,就同掇烧卖一般,摄了一个大掇子,“笃”的向地下一掼。金仁鼎此时才能开口,说道:“快些打盆面水来洗一洗才好。”说着便向济公一看,见济公此时奇怪得很,仿佛是个哑子,对着他打手势,或面向他拱拱手,或而指指自家的喉咙,或而圈着指头,就嘴唱上几。金仁鼎不晓得是个什么原故,也只得向他翻眼。当下跟随忙把面水、手巾拿到,金仁鼎洗过了脸,那叫席去的跟随,已将酒席喊到。真个螃蟹过河,七手八脚,这个家人拉座头,那个小崽理杯筷。悟真不便入座,便辞了金仁鼎同济公,仍回退居楼去了。

这里金仁鼎让济公坐下,济公也不等候敬酒,抓过壶来,忙把个例行三杯“喂唧-唧”的喝下。然后把胸口一抹,吆喝喝的叹了一口气道:“俺的金大人,这会子才能陪你说话呢。实不相瞒,俺已三天没有酒吃了,这一窝酒虫儿,在我肚里作怪,把俺三十年前的老痰,都被他拱起身,满满糊在那嗓子上。所以适才同你一句话还不曾说得完,那痰便随着说话的气冒将出来,笃了足下一脸。幸亏俺和尚还有方寸,就同你做个手势,再也不敢开口,假若不识回避,仍要勉强再说个三言两语,恐怕这笔疾连连冒出,对不起尊庞上这七个大门,一定是要刷面糊、贴封门大吉的了!”说完,便哈哈的笑个不了。金仁鼎一肚皮的怄气,被他这一番话,也就听了发起笑来。当下两人笑了一阵。

金仁鼎深怕他问道交家的原故,想用闲话来打断他的话头,就此又问道:“请教圣僧,这几日没有酒吃,究竟在那处干什么事的呢?”济公道:“说来话长呢。俺自从在玉山营得了逆匪肃清的信息,便别了张钦差,心里预备向北走一趟,顺便朝一朝北五台。那知才过了黄河,那边的酒要算是再好不过,走那酒店门口经过,真个连狗子都要垂涎,想情俺和尚可还得空过的吗?因此走进一爿酒店,吃了他一个称心满意。那晓得吃过了头,北方的酒比南方大不相同,说醉就醉。俺才出得酒店,只觉得头重脚轻,一跤栽倒,就睡在一个弄堂头上。到了酒醒时刻,外面已有三更向后,把眼一睁、四面漆黑,走路的一个没有。但觉弄堂中间‘——’的有两人在那里谈心。俺便轻手轻脚,溺着气息走进弄里,单看这两个人说的什么话。那知这两个人并不是人,还是前年淮北旱荒饿死的两个冤鬼。一个叹气道:‘世间枉死鬼千百万等,皆容易寻个替身,独我辈饿煞了的,是难寻不过,除非遇着大荒年,树皮草根吃尽,才得饿死,而后你我才得脱身。请教饿死人的荒年也不知几百年才见一次,还有什么地方隔间,轮派不着。我们想一想,一定是永远做这个饿死鬼,绝无脱身的日脚了。’两个小鬼正然在此凄凄戚戚的谈,突然远远的放了一把鬼火,里面闪出一个鬼头,走至这两个冤鬼面前,对这一个叫喜道:‘吴二哥,恭喜!你有了替生的机会了。’两鬼见话,忙问原由。来鬼道:‘我适才在-都大帝文案上办公,看见一件公事,说临安当朝有一位大臣,名姓却记不清楚,他家有小婆子结识了一和尚。可笑这个痴龟全不明白,他并不疑惑他,他反转同这个和尚如兄若弟,终朝常在一起。地方上有一个敕建的什么大庙,和尚同这奸臣计议,图谋那一笔庙产,事成之后,两下均分。可叹这千刀万剁的奸臣,他手段是利害不过,他便假传圣旨,押令那庙的方丈交家把这个和尚。还怕那方丈希图报复,又同和尚设计,将那退居的和尚哄到一个什么万寿行宫,人迹不到的地方,将他封锁在内,活活饿死,做一个一了百清-都大帝国出了一个饿死鬼的替生缺,就派着吴二哥前去讨替。你们想想,这个机会委实要算千载难逢,可不要来代吴二哥叫喜吗?’众鬼见说,一哄而散。我想他们说的万寿行宫,一定是在俺庙里的了。因此作了一个法儿,赶回庙来,躲在万寿行宫里面,单看是一个什么乌龟王八蛋的好臣,来同一个什么和尚作对,那饿死鬼讨替是怎样讨法?那知我躲在行宫里已有三日,一些动静没有,反转累着俺酒也没得喝,肉也没得嚼,到了三天三夜,到适才心中猛想到,哎呀,俺上了鬼头的当了!俺如在里面再呆呆等候,再过两日,刚刚把俺饿死,他们好来讨替,俺和尚不是白白把条命送掉了吗?因此连忙跑出,想到外面,不料碰着金大人同小徒到此,委实要算是巧的。”

看官,济公圣僧这席话,那里是真的吗?是暗暗识破金仁鼎的机关,叫他自家明白。可笑金仁鼎见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