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灯光,约着离这地不过二里多些。一直的那心中想道:这前面一定是个大镇市,总可以拣着个大户人家,向他取点盘程了。

就在这个档子,忽然旁边那声滩里响了一响,“扑”的一个大汉蹿到面前,将一把亮霍霍的刀向狄小霞迎面地下一扦,喝道:“甚人走此经过?丢下买路钱来!”这时效小霞却然手无寸铁,心下正然踌躇:到人家去没有一样刀器,真个有些不便。看官,前面书中不是说的,狄小霞不肯放下兵器,因何此处又说他手无寸铁?那不是我做书的前言不应后语吗?列位有所不知,狄小霞用的那一张柳叶刀,本是马上所用的兵器,那柄于是长不过的,此时一人逃难,何能手上带一把长柄的刀?所以离了三圣词,见后面并无一兵一卒追来,因此把一张刀向乡下沟头里一撂,一心一意空手去逃难,免得路上被人察出破绽。所以此时想着要到人家劫掠,又踌躇手无兵器。不料这时来了一个失时倒运的劫路贼,他以为来人是个女子,把一张刀向他迎面一扦,多分吓得这女子要死没得活,还有个不任凭搜剥的吗!那知狄小霞一见他这张刀,暗暗叫了一声“好”,却然不长不短,衣身边却好收藏。就势纵身上前,一把将那张刀拔起,骂道:“狗盗休得放肆!你晓得今天碰到了强盗的主帅吗?”说着便一刀直向那短路贼砍去。但那贼却也奇怪,他身边的兵器倒是很多的,这时见狄小霞一刀砍来,又忙将一根哨棒接住厮杀。走不到三合,狄小霞暗道:可笑这个毛贼,他居然也来同我会起手脚来了。不如早些请他歇手,免得惹厌。想罢便认定他的右手,一刀劈下去,只听“呀”的一声,那贼捧住一只断膀,向地下一坐,爷天娘地的哭个不住。狄小霞暗道:难得他跑得来想我的买路钱,我来且搜搜他腰里,向他借一个一宿二餐过路的盘程也好。想罢,提起一脚,将那贼踏翻,刀向嘴里一衔,一手消开短衣,按住那贼的身,一手便搜他的兜包。搜来搜去,却有二两多散碎银子,一卷当票。狄小霞拿了银子,转身就走。心中想道:俗语上说过的“强盗遇劫贼”,委实这句话是一些不舛了。

就此直往前走,果然到了一个极热闹的镇市。先走进一家饭馆里,预备吃他一饱。恰巧这饭馆里面带开客栈,狄小霞就在此过了一宿。这一夜那里还睡得党,一者投奔那出水纹,还不知那样蹊景;二者这刘香妙究竟也做了两年夫妻,此时不知死活;三者狄小霞自从到了小西天之后,这几年之间可算珠衣玉食,是过惯了,此时这样逃难,真个吃苦不过。因这三层,不由的对着那客馆的孤灯,落了几点眼泪。次日一早便起了身,开发过房钱,向那栈主问明了路引,想从平望过广陵奔清江浦,由旱道直奔山东。又在路走了几天,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。到了一黑时候,却到得平望地方,离城约有一里多路。身边二两多银子,已用了罄尽。心中想道:这样受罪日子,我却过不来。今晚必定要拣个大户人家,卷他一饱,再往前走。

就在这打算的时候,只见对面好一座宅院:后面一带围墙,上面多架着花墙,墙里全是竹子,经那风刮得怪响。狄小霞沿着墙走,一直绕到前面,却是一对黑漆大门,对门一个磨砖的大照壁。心中暗道:这样一个大户人家,住在这落荒的地方,倒很凑我的趣。我大约这笔盘程,向这人家是叨光着定了。就此便在门前门后的转,这时又走到大门前面,只听里面“嗦落落”的开门,像有人出来的蹊景。狄小霞故意便慢走一步,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女子,倚在门口;旁边有十多岁的一个丫头,两人嘴里低低的不知说的是什么。狄小霞好生奇异,便由旁边绕到后身,又兜了一个圈子走回,见那两个女子仍然还站在门口,那样蹊景,就同等候什么人一般。狄小霞看了一看,又绕到后面,忽然计上心头。暗道:我何不弄他一个软进硬出,反党便当。主意想定,随即又绕到大门前面,走近那二十多岁女子面前,说道:“大嫂,请了。”那女子故作吃了一吓的形像,忙问道:“年残岁底,这样黑夜,尊嫂是从那处来的?前面靠城这半里地段,短路打闷棍的是多得很,尊嫂要防备一点才好。实不相瞒,我家丈夫今日上城有事,到这时不曾回来,我们就有些不放心了。况且你嫂嫂这样鞋尖足小,娇模娇样,假若遇着匪类,不但银钱要紧,那可不性命交关吗?”狄小霞一听,故意便装作哭腔说道:“嫂嫂,那便怎样是好呢?”说着便装作要哭样子。那旁边的丫头插嘴道:“奶奶,既这位嫂嫂这样惧怕,你奶奶就方便一点吗。委实这前面像这样有头有面的标致大娘,是万万不能让他一个人走的。”那女子定一定神道:“既这样说,嫂嫂你若不嫌蜗居,就在我们家里过一宿,明天再走罢。”狄小霞一听,真觉得凑趣不过,嘴里还装做说了无数的谦恭话,脚下早跟了那一主一仆走到门里。

进了二门,只见中厅上挂了一个晶球,那满屋间照得如同白昼。狄小霞一看,心中暗暗欢喜:这人果然是大富翁人家,就这一样宝贝,也不知道要值得若干。当下那女子走进屋里,一面将狄小霞让在客位坐下,一面便喊道:“白儿快些看茶。”那女婢答应了一声,真是大家的排调。随即托了一只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