泥头上验了一验,又把帽子戴起说道:“这酒是好的,敢是徐振兴的了!”寇公道:“圣僧请饮这酒,屋里还多呢!”济公道:“妙极妙极!”说着,便用脚胡乱的把酒坛口上的泥头蹬了个光净,然后把纸封口又用手扯去,自己又端过一张几子来,将酒坛搁起,这才坐下,一碗一碗的喝着,那狗肉便手上抓着,嘴里咬着,阿哩阿哆向寇公道:“俺晓得你不会吃酒,不同你谦礼了。”寇公道:“圣僧请用,恕在下坐此相陪罢了。”济公就此自斟自饮,绝不提起来此所为何事。

一直到得日落西山,济公忽然对寇桢说道:“大人讯苏同这案,究竟怎样了?”寇公道:“真正拷死了,没一字口供。”济公道:“这便好了,死的口供比活的好问得多呢!”寇公道:“圣僧体得取笑,在下才疏学浅,还要求圣僧指教指教才好。”济公抬头朝外面望了一会,对寇公道:“你代我分付一句,叫他们堂上堂下的人一个都不要走,马上要讯苏同的口供呢。”寇公遵命,传出话来。又过了一会子,恰好外面已漆黑似的,济公又分付将堂下铁炉风箱一应物件打扫干净。着他们堂上堂下,站个齐齐整整,把头门关了。寇公不解何故,但晓得圣僧很有法力,只得如法炮制。济公又朝外边望了一望,晓得到了时刻了,随即站起身来,说道:“寇大人你带一支笔一张纸,同我去录口供罢。”只见济公走到大堂上面,两边吹了一口气.忽然堂上堂下的人,皆变做牛鬼蛇神似的。自己往上面一坐,寇公把圣僧一看,但见济公满面卷发,白眼突外的,好似一位阎罗天子。堂上两支风烛,也变做绿莹莹的鬼火一般。忽听济公喊道:“来人!”下面走上一人,虎头豹目,左手持一把铁蒺藜,右手拖一条铁链,站在堂前听命。济公便从腰间掏出两颗小丸药,暗暗对寇公说道:“你拿去塞在苏同鼻孔里,你就去屏后录供罢。”

寇公便着人在屏后点了一盏不明不暗的灯,又拿了笔砚纸张悄悄的走到苏同尸前,把丸药送到鼻孔里面,自己抽步走入屏后,就在啊门漏缝里偷看外面。忽听堂上又说道:“带苏同上来!”就见那拿蒺藜的小鬼头跑下,不上一刻,一手拖着铁链,就把苏同带到堂上。济公问道:“苏同你来了么?你在阳世刑罚已受尽了,你也没有什么罪过了。但是同你一起犯法的张禄,他现今也不问你死活,他在皇宫里快乐无穷。这人心术太坏,你替我把他怎样同你谋刺济公圣僧,怎样把刀送到青宫里面,一一说来,便好销了案,早早放你投一个大富大贵的胎。要是你不说明,那张禄不能带到,你必定要在枉死城等他。这个苦,我想你是吃不来的了。”说着,就问旁边公曹道:“查一查张禄阳寿还有几年?”但见一位老者,慈眉善目,白须过胸,头戴公曹直翅帽,将手中簿子打开一看,说道:“早哩,早哩,他还有三纪阳寿呢!”忽听堂上又对苏同道:“你听见罢,你如把供供明,顷刻就可把他抓来销案,放你投生。若有一字虚浮,你便就要在枉死城,受三十六年的苦,等他阳寿既尽,才得结案。你不是自寻苦吃吗?”苏同听毕,跪上半步说道:“小人愿供了,但求爷爷早早放小人投胎去罢。但是不要再投在太监胎里,一世的不男不女,实在难过。”堂上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苏同就此遂把怎样记了济公的仇,怎样同张禄在假石山畔谈散职的苦楚,怎样起意要刺杀济公,怎样同到御膳间拿切面刀,怎样跑到渌猗亭刺杀济公不成,将木段、黄绫被切了两段,回头又怎样同张禄商议,将刀送到青宫,作害徐老儿徐升,路过船厅,又怎样遇到周选侍,带同入宫保奏,从头至尾,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堂上又问道:“你的腰牌,究属是何处失落的呢?”苏同道:“是在渌猗亭刺杀济公时失落的。”统统供毕,济公因唤过一人低低说道:“你代我如此如此。”但见那人浑身雪白,腰里束了一条草绳,手拿一根哭丧棒,头上戴了一顶“一见大发”的帽子,跑到屏后。恰好寇公的供词已经录好,抬头见得来人吃了一惊。那人便把供词拿去,走到苏同前,又上堂取了一支笔,叫苏同画了个押,复又用笔在不同二指上一顿涂,在押下又印了一个罗记,取回交到堂上。

诸事已毕,但觉得一阵大风,反转把公案上风烛刮得旺亮了。又听屏门一响,来了一位大官,再行定睛细看,两旁的人都换做阳世的差官,当中阎王也不见了。那位大官便向公座上坐下,拍案问道:“苏同,你认识本部堂吗?”苏同抬头一看,恰是要命的寇公,说道:“寇大人,咱们已死了,难道你还追到阴司里拷供不成?”寇公哈哈大笑,说道:“本部堂不必再拷你了,你的供已供过了。”在堂上拿着供单远远的指着说:“这个押在阴供的,不是你的吗?”苏同一听,方知中计。抢步上堂,就想来抢供单,却被差役拿下。寇公分付押下退堂,且待提到张禄销案不提。

却说寇公跑到后面,看见济公还是在那里吃酒,忙进前说道:“圣僧妙法,令人敬服。”济公道:“这些小事,就同你们读书写一个说话帖子差不多。但是还有一篇大文章在后首呢!”寇公不解何意,也就含糊答应了一声。那知这句话中,就暗含着八月十六日杀皇上,册立五贤王一段事情在里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