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说声:“去罢!”张三连忙持信在手,心里想道:这个瘟和尚,好好大人赏我五六十两盘费的银子,这番出差,本有个大大的落头,不料被他骗了去买装尸的衣服。今日他大模大样的说声“走罢”,难道我张三讨饭回去不成?呆了半晌,忽然有了主意,说道:等我来就拿他丢丢脸,煞煞我的气。主意想定,遂近前叫声:“济师傅,今日你叫我回去了,这是师傅晓得的,我身边的路费,皆被你那一日朝我磕头作揖的,借去买衣服了,请你要还我呢!”济公听他说着,心里早明白了,便望着张三哈哈一笑,说道:“有路费。你伸手过来。”济公复拿了那枝秃笔,在他手心里画了一画。说道:“路费有了。”张三不解其故,正待发言,忽见手心里现出一个大钱,心里倒也奇异,因说道:“就着是一文钱,也不毅用,请师傅总要把银子还我呢。”济公骂道:“穷囚!你还愁不彀用吗?你权且拿拿看!”张三便依他用左手去拿,但见拿掉一个,又是一个,直至要多少,拿多少,张三喜不自持,心里想道:这回子我到家去发了财了,可以连夜里都不睡觉,把些钱拿下来,慢慢的用了;就是死了,把一只手,叫子孙砍下,真个是万代富贵了。张三便连忙取了信,朝金丞相、济公打了一个广概千儿,往外就走。到了门房,又对大众家人说了些叨扰套话,辞别向外而行。

匆匆出了都城外面,已有未初的时候,腹中已饿,心里想道:我这几日腰里分文没得,实在穷得难过。可喜今日有只聚宝手,不妨跑到茶馆里去,大吃他一顿,然后上船赶路。主意已定,巧巧的街旁有家大徽州馆子,招牌上写的是“徽州如意馆,面饭荤素,一应俱全”。张三便跑入馆内,拣了张朝南桌子,当中坐下。但见堂倌左手打了一盆面水,右手泡了一碗雀舌盖碗茶,摆在面前,问道:“客人吃什么菜?还吃酒吗?”张三暗想道:平日间老爷请客,诸样剩菜总有得吃,单单鱼翅不曾剩过,我今朝既有用不尽的钱,不好快活快活。因说道:“你代我烧一小碗清翅,另外配一碗鸡汤,打四两花雕就是了。”堂倌随即喊下,不上一刻,酒儿菜儿,一一送到。张三便自斟自饮,实在欢喜。酒已吃完,饭又装到,张三狼吞虎咽的吃了个足兴。净了脸,喊堂倌算账,共计银三两八钱,化钱七千六百文。张三遂把脚一叉,衣裳一兜,左手向右手,连抓是抓的,只见钱往下直滚。心中正喜,忽然觉得手上的钱抓不动了,却也奇异,说声:“抓不下钱了!”心中着实慌张起来。那堂倌见他抓零钱,疑惑他开发小账,偏偏伸着手在那里等他,张三直急得面红耳赤。不知怎样出门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082回 笑面虎打硬赊账 秃头奴送安家银

却说张三见手上的钱抓不下来,心中好生作躁,只得把抓下的钱,数来数去,只有一百大钱。忽然心生一计,把这钱向桌上一甩,说声:“这是赏你们的小账。”自己一摇二摆的走到门口账柜前,说声:“写金相府的账,烦你注个‘门公张三’。”那管账的把他上上下下一阵看,说声:“张门公,请你老人家给了钱罢,我们小店,没得城里的账。”张三故意的把眼一睁,大骂道:“瞎眼的囚徒!难道堂堂的相府,少你家的钱不成?”在张三的意思,以为吓他一吓,就可以写下账了。那晓得这位管账的,很有点来历。他本是绿林的出身,生就的一派软劲,无论遇何等事,他总是软上前,等到他发作起来,大约是死多活少。所以人代他起了个外号,叫做笑面虎杨魁。他是杨家将的旁族,并且粗通书算,善使一柄八角响锤,还有三支毒镖,百发百中,江湖上夜行的功夫推为第一,年才二十一岁。若论他的形容,生得眉清目秀,真个是白面书生。十六岁上父母双亡,便做独行的买卖,专与贪官污吏、旁门左道为难。只因去年秋间,在西湖边路遇刘香妙,给了他一毒镖,结下了深仇大怨,这爿如意馆是他家娘舅开的,所以来到此处,代他管管账,暂避风头。今日张三遇了他,要说是韩相府、李相府,那怕就说张钦差路过的家人,这片账倒还可以欠得去;单是金相府,他晓得他家由主人起就贪赃弄权,门里没一个好人,所以便偏偏的不欠了他。

闲话体提,且说杨魁被张三一顿发作,他还是笑嘻嘻的说道:“张门公,我对你说明白罢,骂也是要把钱,打也是要把钱;相府也是要把钱,王府也是要把钱。”张三见他说的话来得又软又硬,心里又躁又气,但估量他不过一个饭馆的管账的,总不敢真同丞相府的人为难。想着,便斜着头,指定杨魁道:“你真个不写账吗?”杨魁又笑道:“门公爷,你错了,要钱还有假话说吗?”张三怒骂道:“王八蛋!既不写账,你跟咱老子去拿钱。”说得慢,来得快,伸过手去一把,就来抓杨魁,说道:“跟咱老子到相府里去!”杨魁到这地步,实在忍不住了。见他手来向近,就用两个指头,轻轻的拈着他一只手,身子一劲,站上柜台,把他提在空中,小鸡的一般,一蹶一蹶的。这时门口看的人也多了,杨魁就同做把戏说厂子一样,一手拎着他,一手指着他,就把他怎样讲究烧鱼翅,怎样讲究要好的花雕,怎样不把钱,怎样硬写账,说了个正理。大众也说道:“既这样讲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