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言,不听,继加以夏楚,亦不听。父母见其心性难于移易,欲置之死,或遇亲友劝解释之,而其作为仍复如前。父母无可为情,任之而已。子见父母不加责斥,忌惮愈无,必至于金尽身穷,几乎莩死,始转念而深厌嫖赌,卒能成家登富者,何哉?磨炼精、迷阵破也。三缄自入名场,以至于今,迷阵尚深,道心未动,弗使之一生九死,安能磨出白玉精金。不然师命脱化红尘,岂不思一磨不使之受乎?”复礼子曰:“红尘真似海,陷溺日愈深,不怕天仙子,难跳陷人坑。”紫霞曰:“凡由仙入世,不有指点,终坠孽海,所以俗子炼道能出尘者难,入尘而思出尘者更难。尔等既已成真,思凡尘心切不可抱。”言已。退入仙府。
  诸弟子谓复礼子曰:“师命尔持丹以救三缄,可速去之。”复礼子诺,去车驾动,竟坠岭头。瞥见三缄仰卧于地,忙纳丹口内,顷刻魂归躯壳,犹然大哭曰:“还吾羊来。”复礼子曰:“尔羊安在?”三缄曰:“吾羊误入尔队,尔可不分皂白,竟驱去乎?”复礼子曰:“尔其急起,要羊不难也。”三缄渐渐清醒,将复礼子谛视一遍而泣曰:“尔傅兄乎?”应之曰:“是矣。”三缄曰:“吾驱羊至此,误入人群,彼不辨明,占驱之去。吾不服,入群择之,被牧羊者毒殴而昏,不醒人事。兹遇傅兄救吾于既死,恩固大矣,然吾羊不得,乌能对及匈奴?恐承兄恩活于此时,难免鞭死于今夕。”复礼子曰:“要尔之羊,易如反掌耳。”三缄拜而求之。复礼子以手招曰:“失羊来,失羊来,毋入他群惹祸胎。急急归,急急归,仍与羊群共一堆。”偈甫毕,突来四五羊入群内。三缄恐非己之所失,试查其号,果故物也。方欲拜谢傅理,遍寻不得,以为牧羊异地矣。
  自此见牧羊多处,暗向别地驱之。
  时届秋深,三缄牧羊云岭,遥闻年少匈奴处吹笙,触动杜公相别之情,与言宥罪归都之事,不觉心腹如割,泪滴羊毡,望着南关大哭,曰:“孤身如雁在辽阳,思及高堂暗自伤;望见南关魂欲断,频将消息问苍苍。”正伤感间,忽听唤羊声,极目相视之,乃一年少牧子驱羊岭左。三缄畏甚,将羊驱至岭右。彼见三缄驱羊右行,即以所持竹杖插于地,群羊惰而皆眠。
  三缄见彼羊已眠,不复他适,独坐于老树之下,默默不语,泪滴胸襟。
  顷之少年亦至,与三缄并肩而坐。三缄恐如前日匈奴毒手相加,起而避之。少年曰:“君毋避吾,吾亦大朝子民,误入此地者也。”三缄聆其言善,乃详问曰:“尔胡为而至此?”少年曰:“吾父石蕴山,翰林学士也。吾甫六龄,母即物故,后母悍毒,刻待吾身,幸父送吾读于同年家中不受罗织。自父没后,宦囊虽饱,为后母所掌,后母所生弟妹锦衣有余,吾御敌寒而不足,且日加打骂,弗堪聊生,吾畏归,寻至舅爷家下,傍舅爷为生活计。舅爷见吾伶俐,携与为侣,贸易江湖。前岁贩贸南关,正遇匈奴抢掠,舅爷遭戮,吾身被擒,因此役任牧羊,常受奔走之苦。今见尔牧羊无偶,知必为匈奴所掳者。得同地之人而相与语之,庶胸次宽而愁肠少耳。”三缄曰:“吾以名误,尔以利误,可知名利二字,福人不少者,祸人亦不少也。”少年曰:“尔又胡为至此?”三缄见彼此同病,且泣且诉,尽道其由。少年闻之,亦伤感不已,曰:“从此尔我合为一体,每日来兹,伙牧群羊,归则各认其记。”三缄诺,二人于是深相亲爱,不啻乃弟乃兄。牧至日西,各驱羊群,依依不舍而返。
  次日,三缄后至。少年曰:“尔来何迟也?”三缄曰:“吾由雪岭直下,较左旋更捷。殊至岭上,前面匈奴牧子约有十数队,吾侵羊乱,俟彼去尽,然后驱羊来此,所以稍迟。”少年曰:“可将群羊驱至草茂处,使彼饱餐,吾与兄席地闲谈,而商暗逃之计。”言刚至此,遥见对山羊群四散,牧羊者或梯树而上,隐于叶密之中,或向崖而奔,潜于石缝之内。三缄曰:“是何事故,人羊慌乱如斯?”少年曰:“是必虎狼出穴,捕食人羊,险莫过于此者。”三缄曰:“对山有恶兽,吾与尔禁步勿入,谅亦无妨。”少年曰:“无山无虎狼,但出有其时,亦无滥嚼人羊之理。所畏者今日彼山既出虎狼,是山不知又在何日。”三缄曰:“虎狼欲出,可前知乎?”少年曰:“山风狂卷,次日定出。”三缄曰:“如是,是山未动狂风,明日谅不出穴。”言犹未已,忽见一虎衔一牧子,飞奔前来,后面一狼奋力驰追,似欲争夺其人而食者。一时狂风四起,虎啸之声动摇山岳。二人骇极,忙至树下。少年先梯上树,三缄上而复下者累累。少年以索缒地,三缄随索而上,坐于枝间。但见无数虎狼,张牙舞爪,羊群溃乱,四散纷然。幸而对山之羊奔过是地者甚众,虎狼各攫其一,无尔无踪。三缄曰:“天已昏黑,群羊不知所往,乌乎归?”少年曰:“虎狼出穴,即匈奴亦紧闭门户。尔我敢下是树,自讨丧亡哉?”三缄于是稳坐枝头,不敢声张。
  三更将近,大雨如注,赖此树枝茂密,不能湿及羊毡。大雨停时,微出月光一线,可以视及里许。少年惊曰:“完矣,完矣。山魈出矣!”三缄低声询曰:“山魈安在?”少年附耳告曰:“前林外身长丈许、目似灯球者是也。”三缄曰:“山魈之出,又将何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