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夏的重暑遏伏,适值受了点凉,发作起来,无奈邪气太重,表里不清,倒很有两分病,要望出汗方可解散。开了一个方子,吃下去仍然无效。王老太与宋二奶奶害怕起来,打发小的请诸位老爷过去商量商量,有那一位出名的医生好去请他来诊视。”伯青听得来人说,慧珠有病甚为沉重,狠狠的吃了一惊道: “你先回去罢,我随后即来。那些医生的药不用乱吃,等我去再议。”来人答应了几声,就退了出去。
  小儒道: “据来人所说,畹秀之病甚危,伯青须赶紧一往。今夜是不能回来了,我却不能去看他,伯青代我问声罢。”伯青此时大为着急,无心吃酒,忙叫连儿备马。王兰、从龙也要同去,伯青道:“小儒兄可知道扬州那一位是名医,我意在去请他同往。”小儒道: “扬州医家多是有名无实,纵好也不见得怎样好手段。”说着,向伯青努嘴道: “甘老夫子精于岐黄,但是不轻易代人诊视。俗说荐贤不荐医。我却不敢举荐,你须自去求他。”伯青听了,即对甘誓作揖道: “晚生不揣冒昧,意在有屈老先生大驾一行,未知可蒙允否?”甘誓道: “小弟虽粗解药性,何敢言医。既承伯青兄谆嘱,又蒙敝居。停谬举,小弟勉力一行。惟病者晚间神色不定,未能望切。即以来人所言,此病虽危,今夜可保无碍,我准于明早前去。”伯青见甘誓已允,连连称谢不已。起身同王兰, 从龙出衙上骑,一路加鞭,向红文巷来。未知慧珠病势若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 
  第 十 四 回 甘老术妙著青囊 冯郎金尽遭白眼
  话说慧珠因一日天气偶热,浴罢纳凉庭外,与洛珠闲话。洛珠困倦,起来先自登楼安歇。慧珠见月色满阶,甚为可爱,把坐椅挪到院落里,又命女婢烹茶,独自品茗玩月,直至三鼓。那墙外更柝之声,与墙下虫声远近相续,不觉触动愁肠。想到年来东奔西走,受尽了无数烦恼。自己也是好人家儿女,只因饥寒所迫;流落异乡,没奈何才做这忍辱的勾当。所幸遇着一班姊妹要算风尘中知己;又有祝伯青各事能体贴入微,可谓形骸不隔。但是我与他缘分多磨,离多会少,一班姊妹亦不能逐日相聚。细想起来,都是我命途多舛。就是我日后终身,虽说除了伯青誓不他适,无奈伯青已婚,他又是个谨守礼法之人,我又不屑甘为妾媵。看起来这件事实而尚虚,只怕将来仍是一场扯淡。我早巳立定主见,若此愿不遂,我不是祝发空门,即是一死而已。这些话只好自家心内计议,同胞妹子都不能与他谈说。
  一个人呆呆的思前虑后,女婢催他几次上楼,慧珠也没有听见,想到情痴之处,又掉下泪来。那露水湿透罗衫,他也不觉。
  人凡秋天夜深,每起凉风,吹到身上连打了两个寒噤,方起身慢慢的上楼安睡。到了四更以后,忽然寒热大作,头痛目眩,大吐大呕。  
  王氏着了急,清早即去请了附近医生来诊视,服了一帖药,如石投水。到了午后,反狠起来,不住口的咳嗽,鼻子内时流红涕,又满嘴喃喃乱说,无非都是心内愁闷的事。又遍身如火炭一般,烧得目黑唇焦,连自家人都不认得。王氏又请了城内儿位有名医生来;大众斟酌个方子,吃下去仍然不效。众医生临走时嘱咐王氏, “多请人诊视,此症来势甚险,不可儿戏”。王氏听了分外着慌,背地倒哭过几回道: “若是慧珠有点差处,我也不过了。”二娘又到各处庙宇烧香许愿。两个人急得走头无路,毫无主意,不是背地里去哭,就是去求菩萨。倒是洛珠还有定见,朝夕不离慧珠床前服侍,又叫王氏请伯青来商议商议。一句话提醒王氏,赶着打发人去请。
  少顷,伯青等人到了,下骑直入门内。王氏正与二娘对坐堂前,无言垂泪。见伯青等进来,起身迎接。伯青急问: “畹秀病势怎样?”王氏一面走,一面答道: “情形大约不妙,城内有名的医生都看过了,说此症甚险,吃下药去又不见效。我们是些女流,没甚主见。所以请少老爷们过来,有那位好手医家请一位来才好。”说着,众人已至楼上。洛珠招呼过众人,即将帐子揭起。
  伯青抢步至床前,见慧珠仰卧榻上,双眼紧闭,瘦得都脱了形。伯青不禁一阵酸心,滔滔汨下。轻轻的握住慧珠手腕,低声唤道: “畹秀,畹秀,你此时觉得怎样了?”问了几声,慧珠猛然睁开二目,哈哈的笑道: “你原来是个痴子,我的心事除却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却没有第三人晓得。你叫我说,我又说不出。总之我的心,你都该知道。”又喃喃的说了几句,不甚听得明白,复又合眼睡了。伯青闻慧珠所言,皆是平时背地两人私语的心事,方知道他的病是由心而发,一半为着自己,心内又悲又惜,那眼泪如断线一般。洛珠立在旁边,也觉伤心,从龙等人嗟叹不已。
  伯青勉强忍住眼泪,对洛珠道: “你们不用害怕,我已请了一位起死回生的好手,就是小儒衙内甘老师爷。此人精通医理,不肯代人诊视,我约定他明早过来。他说畹秀此症,今夜无碍。有了他来,包管一药而愈。我们今夜不回去了,在这里守他呢。”王氏听伯青说请了甘老师爷来,稍觉放心,同了二娘先下楼去。伯青将帐子放下,让慧珠安睡,自己坐在床前守候。王兰扯了洛珠,到外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