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王夫人点了点头,便道:“你给他吃吃罢。”媳妇答应着就解开怀。薛姨妈说:“挤挤再吃。”
  只听人说:“三姑奶奶来了。”就有许多仆妇、丫头簇拥着探春进来。见他穿着石青刻丝八团夹花皮褂,露着大红刻丝立水袍,围着镂金嵌宝双龙项圈,戴着珠钗翠钿,越显得霞脸云环,真是光照四堵。大家见过礼,王夫人说:“没见老爷呢?”探春道:“才进来的时候在厅上见了,还没见二哥哥呢。”
  便叫人请了宝玉进来,兄妹说笑了一回。只见史湘云嬷嬷进来,宝玉就出去了。
  王夫人就问:“姑奶奶好哇!”这婆子请了安,说道:“姑奶奶打发奴才来,又是道喜,又是报喜。”王夫人问:“添了吗?是男是女?”婆子说:“昨日晚上三下钟,添了个妞儿。
  ”王夫人叹道:“史大姑娘的命真苦,自幼儿没了父母;出了嫁,姑爷倒好呢,偏又没了;墓生儿是个哥儿也好,偏又是个妞儿!”说着伤起心来。薛姨妈道:“那姑爷是什么病没的?”婆子说:“姑娘过门的时候原没病,后来因努着了,就吐血。已经治好了,谁想五月节不知怎么又吐起来了,总没治好,这也是姑娘的命。太太却很疼姑娘,昨日怕他伤心,倒说什么小厮、女孩儿只要结实就好。”薛姨妈说:“养不着好儿子还不及女儿呢!像我那儿子,十个也跟不上这一个女孩儿。”说着眼圈儿也红了。
  李纨忙拿话岔开,就问探春:“你住几天?”探春说:“我们太太说,教瞧着侄儿上摇车儿再回去。还听见说,满月的时候还要送戏呢。”王夫人说:“满月正是灯节儿,大家都忙忙的,何苦又费心,你就该拦。”平儿说:“不知那个班子?”探春道:“不是京班,是我们姑太太家打外头带来的。有一出极好的灯戏,是《蟠桃会》。”“有什么好看?”探春说:“不是常唱的那个《蟠桃会》。听见说制这一出戏的切末子,就是五千块洋钱呢!”宝钗说:“你看过么?”探春说:“这出灯戏没看过,你瞧有一个唱《寻梦》的,倒像个熟人。”宝钗问:“像谁?”探春说:“就像那年唱《蕊珠记》的,比他还要像呢。”袭人说:“还说呢,为史大姑娘说了那么一句话,惹的那位闹了个够!”李纨说:“算了,以后这些话少提罢。”袭人自知失言,幸而宝玉没在这里。于是大家都过王夫人那边吃饭去了。一宿晚景不提。
  次日洗三,就有邢夫人、尤氏、贾蓉妻胡氏,亲戚里是李婶娘、邢岫烟、宝琴、李绮,还有探春的婆婆周太太,宝琴的婆婆梅太太,李绮的婆婆甄太太都来看洗儿添盆,未免大家又推让一回。今日贾政命取名叫作贾芝,芝兰双秀的意思。这里众人坐着闲谈,王夫人问:“梅公子得几时到京?”梅夫人说:“至迟二月到,好赶会试。”正说着,回进来:“珍大爷、小蓉大爷都到京了。”皆因女客在座,所以先通报一声。众人听了,都往李纨那边去了。这日贾珍进来见了邢、王二位夫人,未免悲喜交加。略说了几句话,王夫人就叫:“歇着去罢,闲了咱们再谈。”贾珍答应着退出去了。这里王夫人又向尤氏道:“你也去张罗去罢!”于是尤氏婆媳过宁府去了。这里众客也有住下的,也有回去了,不知不觉的到了十二天。这日薛家送来一只肥羊、一个摇车儿,自然应用的东西一件不少。
  此时已到年底,这荣国府里外张罗,换对子,挂门神,擦供器,挂灯笼,送年礼,免不了又有穷本家来告帮,上上下下忙个不了。不知荣国府如何过年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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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五回 祭宗祠贾氏重兴 宴廷臣皇恩宠渥

  话说荣国府自从查抄之后,接连着史太君仙逝,鸳鸯姑娘殉主,又失了盗,把个冰清玉洁的妙师傅也白日飞升了。可怜那当家理计的琏二奶奶生生急死。好容易中了两个举人,偏把一位宝二爷丢了。家运一败,百病来侵。又遇见那几个不肖的子弟,趁势偷典偷卖,把个轰轰烈烈的荣国府闹的瓦解冰消。
  满园中不过些狐嚎鬼叫,各房里无非是怨语啼声。所以那些赵文华似的朋友,也都躺了;汤裱褙似的奴仆,也都跑了。真是古人那两句说的,正是:
  昨日屋头堪炙手,今朝门外好张罗
  那一种凄凉败落的光景,令人不堪回首。皆因素日仗着祖上的功业、家里的银钱,骄奢淫佚,毫无忌惮,才闹的一败涂地。
  诚然是臣罪当诛,却遇着天子圣明,念他家汗马功劳,赏还了世职家产,政老爷袭了荣国公,渐渐的升腾起来,真是否极泰来,百福骈臻。恰巧在毗陵驿就遇着宝玉,又在旅店里见着贾赦,兄弟、父子团圆,到了家又是宝玉生子,贾珍复职,这宁荣两府又兴旺起来。所有那些抹粉脸的亲友,仍旧趋炎附势;丧良心的奴仆,又来摇尾乞怜。这政老爷原是个最能容人容物的忠厚长者,也就不念旧恶了。所有外头一切的应酬,仍交贾琏掌管。
  这日正是除夕,荣宁两府从大门直到内宅门,皆是洞开,都挂了大明角灯,两边尽是朱红架子明角矗灯,各檐下挂着五彩玻璃流苏宫灯。众人都到祠堂那边伺候,此时贾敬已死,便是贾赦主祭,贾政陪祭。贾珍献爵,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