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白天不及清理,还带到怡红院,叫莺儿帮助核对。探春偶尔回来,见她们那般忙碌,也只可坐坐便去。因此大观园中梅花盛开,交到腊月又下过几番好雪,只惜春、湘云间或出来玩赏,比起从前联诗结社倒觉冷清了许多。

  这天李纨、宝钗正在议事厅上办事,一帮家人、媳妇们刚领了封牌下去。忽见林之孝上来回道:“包勇从东边回来,要上来叩见二位奶奶。”李纨叫道:“叫他上来吧。”林之孝答应:“是。”随即退下,等一会儿便带了包勇进来。宝钗看那包勇戴着紫羔皮帽,穿着貉皮灰布外套,显得格外魁梧,脸上也晒得漆黑,一进门就向李纨、宝钗跪安道:“包勇请二位姑奶金安。”

  李纨道:“你这两年太受累了,看着倒比先前硬朗。”包勇道:“回奶奶,奴才是劳碌命,一天到晚在地里跑着,什么病痛都没有。一歇下来没病也有了病。”宝钗道:“你这回路上走了多少天?”包勇道:“奴才怕太太、奶奶们惦记,这回还是破站走的,也走了六十多天,今年关外连下几次大雪,载重的大车都走不动了,只可换坐扒犁。赶着到了绥河,从那里往西,倒好走了。”李纨道:“那乌进忠老东西怎么还不赶着来呢?”包勇道:“奴才在女儿河碰着他,因为大车坏了两辆,在那里候着换车。大概三五天也要到了。”宝钗道:“环三爷在东边还安静么?”

  包勇道:“三爷那人也还是长厚底子,交的朋友太坏了。自从娶了这位姨娘,倒很能辖制他,这一向安静得多。有时奴才极力劝戒,也还能听得个几句。有奴才在那里,奶奶们只管万安。仗着包勇这一点血诚,能把三爷感化了。”宝钗道:“这件事就交给你了,若三爷在那里闹出点小乱子,不但府里的名气要紧,也关着你的老面子呢。”包勇连声答应:“是,是。”

 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套,当面递上道:“这是包勇管的荒熟地细帐,请奶奶细看。有不明白的只管叫奴才上来问,奴才决没有藏掖的。”说完又请了两个安,回道:“奴才主人家宝大爷生了哥儿,奴才还没叩喜呢,这里下去,还要请假去一趟。”李纨道:“你只管去,请什么假呢?”包勇正色道:“这是正理,奴才吃的这府里的饭,怎敢自便。”说罢便随林之孝退出。

  这里李纨打开封套,取出清册来,和宝钗同看。那册子上写的是:

  奴才包勇、焦忠恭叩:老爷、太太、奶奶、小大爷、小大奶奶、哥儿万福金安,新春大喜。谨将承领开垦东边半开及全荒各地,近年垦熟情形及支存钱粮册呈清览。黑岗子至松岗子荒地,从前二熟二成,今全数开熟,计地八千五百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五百两整。

  佟家屯至黑子荒地,从前开熟三成,今全数开熟,计地一万一千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五千二百五十一两整。黄屯子至门头河荒地,从前未开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九千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七百二十两整。

  烧锅屯至马家口荒地,从前开熟四成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一万二千五百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六千五百两整。松树屯子至白琉璃河荒地,从前开熟五成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六千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二千六百五十二两整。

  白家至柳树井荒地,从前未开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七千一百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一百五十二两五钱整。高家屯子至胡家村荒地,从前开熟一成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四千二百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一千七百二十一两整。

  棋子营至狐狸淀荒地,从前未开,今全数开熟。计地一万三千五百垧,本年除支用外,实收京平足银六千四百零二两五钱整。

  以上共得地七万一千八百垧,本年实收银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九两整,除留牲口喂养,长工工食,及来年春耕用项外,实解上银贰万两整。

  宝钗看完了,笑道:“别看他粗糙,这册子倒开得很细。”李纨道:“那年咱们家闹贼,跳上房去追贼的不就是他吗?想不到他倒有粗有细,又有血性,他还是外家来的,这些根生土长的奴才哪个跟得上,白养活着他们了。”又道:“这册子上倒有焦忠的名字,总没有回来过,那人到底怎么样?”宝钗道:“我上次问过包勇,说那人是忠直一路的,只太小心,又有他老子的倔脾气,和各佃户都处得不大好,只可做做笨活,看看家罢了。”

  李纨道:“就这个数,咱们年下哪用得了。还有乌进忠那一批呢,依我说富余的款项,也是白放着,还该添置些田产,才是长远之计。”宝钗道:“头两年富余的都赎了产业,后来又置了学田,这往后倒可以添买田产了。但是田产也得有妥当人经管,哪里都能象包勇呢?”又谈了一会儿话方散。

  过几天,果然乌进忠也来了,递的帖子还是那些吉利话。除掉各色米粮物品之外,净折钱的是七千四百两。李纨、宝钗因乌进忠原是年老壮头,也传他至议事厅,各人奖励了几句。当下东西两府忙着出去拜年,又添上各衙门的团拜、各科分的团拜、金陵